忽然,木门被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众人皆凝目看去,原来是服务员上菜了。
首先上的是一道摆盘精致的红烧狮子头,以及一盘白切鸡。也许是不知道来客口味的缘故,所以这两道菜一重色重味、一清淡鲜甜,可以说是两方面都兼顾到了。紧接着另一位服务员拿上来七个高脚杯,以及一瓶读不懂名字的外文葡萄酒,把软木塞拔出之后就退到包厢的另一头。
弗洛伊德伸出宽大的手掌往前一比:“请各位慢慢品尝,我们边吃边聊。”
郑怀均属实有些饿了,也不再客气,动筷夹了一颗狮子头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只能说不愧是五星级大厨的手笔,狮子头肉质饱满而汁水丰富、哪怕只轻轻一咬,那浓香沁人的肥油便从肉的间隙中洪水般地泄出,仿佛透明的翡翠。
姑父则是对那瓶酒的兴趣更大一些,他把那造型普通的酒瓶左转动右端详的,与自己记忆中的各种名酒仔细对比着,却愣是与哪种都对不上。
拉夫莎娜看出了姑父的疑惑,礼貌地道破了真相:“胡先生,这是史密斯拉菲特干白葡萄酒,您不妨尝尝。但最好还是先‘醒醒’,这样味道会更醇厚。”
姑父愣住了,他平时虽听过不少名酒的称呼,比如路易十三、天之蓝、拉菲、茅台等,但这拗口的名字他也是第一次听,史密斯...什么来着?
他像只慌乱的浣熊,掏出手机输入“史密斯”、“干白”两个关键词,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词条,点进一看,一瓶最便宜都差不多两千块!好家伙...真是财大气粗。姑父不禁叹服。
有这等品尝美酒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又过了几分钟,拉夫莎娜便为众人的酒杯一一添满,姑父迫不及待拿起便抿了一口...“好酒!”他在心里默赞。
随后服务员又陆续上了法式煎鹅肝、芝士焗波龙、清蒸东星斑、北京烤鸭等菜点...可以说是中西结合的一顿饭,只是弗洛伊德用筷子夹鸭皮卷荷叶饼的样子实在滑稽,旁侧的几人都有些压不住各自的嘴角。
“郑先生,您其实不必害怕我们的机构活动会打乱您的生活节奏。机构的任何活动都是非强制的,来了当然有好处,但不想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强迫你,同时也不会受到惩罚,这点请您放心。”拉夫莎娜把正在进行的家庭闲聊重新拉回了正轨上。
“怀均,其实你可以听莎小姐的嘛,他们也是为你好。”姑父不知是不是尝了对方的好酒的缘故,似乎也帮着说起话来。
姑姑虽然眼见这个平平无奇的侄子如今突然要比自己的女儿高出那么多,心下虽然暗暗不适,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心诚意至,也附和道:“是啊,这多难得的机会啊,这个米迦勒...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呀。”
其实郑怀均不是不懂理,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他其实更担心的是一个问题——这机构的培训活动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沉吟半晌,道:“其实我想知道,您们到底是培训什么?”
“噢,很多。比如辩论赛、划船、校际橄榄球赛、马术培训、戏剧社演出等,这些都是与世界一流名校接轨的,我们奉行的是欧美的学生培养模式。”拉夫莎娜解释道,这时郑怀均才发现她被短发遮掩的左耳处有一对水滴状的大耳环。
听着这一个个名词郑怀均有些恍惚,这些运动中的好几个从前只在欧美文艺片里看过,哪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搭上这辆豪车?
“噢,假如您不相信的话,这儿有证明材料。”弗洛伊德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法国马术协会颁发的Galop八级证书,上面用花体字写着“Freud”这个单词。
“好家伙,”姑父一家纷纷侧目默叹,“好家伙。”
而米迦勒的两位主谈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怀均...那眼神介乎饿极的狼盯着一块肥美的五花肉或是葛朗台看见金币。
是战是降?决定权只在于郑怀均的一个点头或摇头。
包厢内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这次没有服务员进来打破尴尬,一切箭在弦上。
直到不能再沉默的时刻来临,郑怀均点了点头。
“目标已进入视野,请队长下达指令。”一位全身被黑色军装包裹的男人对着战术耳麦冷冷地说。
“这场阶段性战役,看来是他们赢了。”对讲机那头是个女声,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同样冰冷。
“现在射杀还能挽回。”狙击手补充,AWM的瞄准镜的十字始终没有离开过刚走出饭店的一行人中弗洛伊德的头部。他此刻正处在CBD最高建筑的19层,一处无人的又或者说是被封锁了的楼层。只需扣下扳机,那一由水和钙组成的脆弱意识便会瞬间涅灭。
“蝰蛇,我最近在读一本叫《战争论》的巨著,里面有一句很经典的话:‘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电话那头的女人静静地阐述着,仿佛一个电台播音员那样具备冷静的职业素养。狙击手不动声色地听着,右手食指却紧扣扳机。
“我们没必要这么快摊牌,暂时把郑怀均留给他们保管也无所谓,徐徐图之才能锁定胜局。”女人直截了当地说。
“有可能郑怀均只是‘方块三’,也有可能他是‘王’。”狙击手并不用任何修辞试图打动对方,只像是陈述数学定律。
“假如郑怀均是‘王’,那么当他真正苏醒的那一天便没人能够左右他。他也会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所有奉承不过是邪恶的利用,彼时,神的怒火会先焚毁那些试图利用他的人。黎塞琉需要做的,无非隔岸观火。”女人的陈述流畅而镇静,但语气中却带着微弱的召集,似乎是回想起了某个可怕的画面。
“看来总部选你当指挥是对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狙击枪迷彩绿的枪管像龙的背脊那样匍匐着,男人面罩下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脚下的城市。自从沪上针对“枭”的行动告吹之后,他难得从一次次的失利中看到了更远处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