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说?”
“是啊。开了这么久黑店,南来北往的旅客见了太多,闲闻佚事也听了太多。别的地方,官员好坏,刺史性格,谁和谁争权夺势,谁和谁狼狈为奸,我都听客人们说过,唯独这个丰州,大家只提丰庙如何如何堂皇,庙会如何如何盛大,却从没提到过官府,就像是丰州的官府不存在一般……五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花飞飞恍然大悟。
五号:“?”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连这些常识都不懂。原来是我太驽钝,才听明白你的深意。”
花飞飞拳头一捶掌心,“你是想提醒我,丰庙夺走了官府权柄,虽无割据之名,却有割据之实,是不是?”
五号:“……”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老百姓手里就那么多钱,全叫丰庙榨干了,官府怎么收税?而且,这么多人被逼死,这可是人命官司,官府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个掮客也说,丰州的官府没威风,我当时还没注意……这么一寻思,这个案子也不对劲啊。”
花飞飞望向庙外,
“从来只听说过报官的,没听说过报庙的。那个姓燕的还说办案……他一介白衣,凭什么办案子?”
说到这里,花飞飞又有些迟疑。
“哦,也不能这么轻易就下决断……自古民告官便千难万难,更何况,案子状告的是主管司法的法曹,一时糊涂求神拜佛,倒也说得通……”
她还在这里一个劲冥思苦想,五号却已经迈开脚步走向了庙外。
“五先生?”
花飞飞一拍脑门,也对,暂时得不出结论,出去打听打听便是。自己当真是糊涂了,这都想不到,难怪五先生懒得搭理自己。
两人走出庙门,此时,不止是来拜庙的信众,就连路过的百姓和附近的街坊都被这一声声哭嚎吸引了过来。丰庙外围满了人,一眼望去肩膀挤着肩膀。
庙前,一个中年人不停磕头,用足了力气,满头满脸鲜血淋漓。
他身前摆着一具具蒙着白布的担架,布上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深褐色。
庙门缓缓闭合,燕高功为首的苦修士正挨个检查担架,满脸悲天悯人。
“唉,造孽……”
“这人是城外虎山村的猎户,我认得。”
“二十八条人命啊……”
“他告的是法曹?啧,这官可不算小了。也不知能不能告倒……”
“管他什么狗官,告得好!”
“有庙里的修士们主持正义,你还怕告不倒?丰庙办了这么多大案子,从没怕过什么权贵。”
“听这意思,丰庙常常办案?”
“……你是外地人?”
说话的百姓看了眼插嘴的花飞飞。
“是。”花飞飞点头,“民告官,居然还是来庙里告,从没见过这种事。莫非在丰州,这丰庙才是断案的府衙?”
说话间,她一眼都没看那些担架,实在是不忍心看。一村数十人死于非命,如此惨祸摆在眼前,以她的性格,若不是五先生看重此事,她也看不惯丰庙的虚伪残酷,怕是早就落荒而逃了。
“倒也算不上府衙……修士们好清静,一般鸡零狗碎的杂事,还是去官府的。可这种人命大事,官府如何信得过?只好辛苦修士们。”
“如此一来,官府岂不是成了摆设?”
“自从十年前新刺史上任,便几乎一条政令没发过,一次大案没判过,还真就和摆设没区别。”
“说起来,这个徐法曹也替我家断过案子,帮我抓了个偷东西的小贼,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个好官来着。没想到啊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然是个索贿的贪官,还敢指使盗匪残杀无辜……”
“徐朝兴来了!”
忽然间,有人一声高喊。
人群像是躲避什么可怕的瘟疫一般纷纷避开,让出一袭湛青官袍。
官袍肥大,裹在一个麻杆似的瘦削身板上,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
挺得笔直的身板撑起了一颗两鬓斑白的脑袋,撑起了一顶端端正正的官帽。官帽下是一张年轻脸孔,满脸憔悴,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