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氏右手第二位坐着的一位肌肤丰满、风流妖冶的妇人这时开颜笑道:“他那蜜糖是糊您这位‘灶王奶奶’的嘴巴呢!好让您‘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省得您回京城跟‘灶王爷爷’说他一路上没伺候好您,屁股上挨‘灶王爷爷’的一顿烧火棍儿!”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
待笑声渐消,世蕃凑趣道:“……赵二姐你不要光知道取笑我,——我这里设下彩头:谁还能把老爷的诗背出一句、半句的来,等上了岸我给她打支虫草金簪子!”说着话,他把充满笑意的目光转向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娘子。
这娘子见状便微笑道:“我也不要什么簪子,就背《李学士薇园秋霁雨图题赠》吧。只是一共有四阙,不知还能不能全记得下来了。”说罢酝酿一下情绪,便轻启朱唇吟诵道:“
玉堂仙人入直还,
近日闲园唯闭关。
展席平临阶下树,
开帘遥对几前山。
紫微阴深日卓午,
石榻微凉过鸣雨。
涧道声飞泉瀑寒,
云根色飐莓苔古。
仙人步履出幽林,
长啸时闻鸾凤音。
手挥彩笔吟芳荰,
目随飞鸿弹素琴。
琴书偃傲有馀情,
竹窗今夜月华明。
谁言西掖丝纶贵,
更有东山萝薜情。”
“好好好!”世蕃鼓掌大笑:“二姐,怎么样,你是服也不服啊?!”
赵二姐笑道:“我是打心眼儿里头佩服,又打心眼儿里头不服气儿!”
世蕃让她给弄糊涂了:“哦。此话怎讲啊?”
赵二姐道:“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人家四姐儿从小儿跟王爷府里头长大,又是大家闺秀,喝了一肚子的墨汁儿,所以识文断字儿,能吟诗作赋。像我这小户人家儿的闺女,斗大的字儿不识一箩筐,打小儿老家儿连《三字经》儿都不让跟着男孩子一块堆儿念,你让我背诗,这不是‘老太太吃柿子——嘬瘪子’的事儿吗?!”
世蕃听了连连点头:“嗯,你说得倒也有理。”
二姐说:“要讲公平合理,咱们陪着老太太玩儿叶子戏,我要是输了,到时候任打任罚!”
世蕃道:“好,就依二姐的主意,吃完饭咱们陪老太太打纸牌!——船娘,赶紧摆席、上菜!”
原来,自嘉靖十五年冬随丈夫举家离开应天府进顺天府,欧阳氏至今已十二年没回江西老家,很想回去看看。又值严嵩刚刚彻底搬倒死对头夏言,心情无比畅快,进而想捐钱在家乡修桥,博取造福乡梓的名声,便让儿子及家眷陪欧阳氏返乡。世蕃陪着母亲沿大运河一路游玩而来,离京已有一个多月。那赵二姐是他五位妻妾中的二房,本是青楼女子,他看上后出钱让她父母给赎了身,而后娶进门来。而那位坐轮椅的“四姐”名叫陆妍,她哥哥陆炳与当今皇上有特殊亲密的关系,在严氏父子搬倒夏言的恶斗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因此她虽是四房,却是妻妾中实际上说话最算数的人。至于向王家索取传世名画的事世蕃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让王世贞的同僚给带了个口信。他认为王家一定会乖乖地把画呈送过来——有夏言的前车之鉴,如果朝廷内外还有谁不明白严氏父子的厉害,那他的脑袋瓜也实在太不开窍了吧,啊?!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