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共有五个人。
其中一人早已守在这条路的尽头,只要楚闻出现,就会立刻将其堵进死胡同内。
而剩下四人则紧随其后,拦截对方的退路。
计划周全,布置周到。
画坊执事不善拳脚功夫,但论玩心眼、坑害人。
他们在内城这个大泥滩摸爬滚打数载,有着一套自己的道理。
凭着混出来的人脉关系,再加以利益许诺。
纠集几个泼皮莽汉,再容易不过。
“到时候下手轻点,给他留口活气儿。”
黑脸执事再一次叮嘱。
这并不是他多心慈手软。
所谓“三思后行”——即行动前的考虑、行动中的变化、结束时的收尾。
当场死亡,与卧榻数日再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楚闻虽得梁峻看重,但终究是外城贱户,早晚要被送到战场做炮灰!
以梁峻的性格。
若楚闻被人当街打死,他或许会一怒之下,彻查到底。
反之没有,时间一长,他的想法就会越多,越来越计较得失。
查清真相的念头,也会渐渐薄弱。
夜间行走,恶匪见财起意,打成重伤——这个原由,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小路并不算长,不多时,几人来到一处宽阔长街。
“人呢?”
眼角有痦子的执事上前两步,左右张望。
今晚云层厚实,是个阴天,月光被拢在夜里,没泄出半点下来。
“四处看看。”
黑脸执事压着声音,他们好几个汉子围堵一个少年,这要是被人给跑了,岂不是丢尽颜面?
四人分散开来,身形没入黑暗中。
不多时,几人都心情阴郁地返回,互相对望,皆是沉默。
终于,沉闷气氛被引爆。
黑脸执事骂了句脏话,怒而扯下面罩,狠狠掷在地上,骂道:
“娘的!肯定是那混蛋杀了人,卷钱跑路了!
“早就说至少留两个人,这下可好,好处没捞着,反而被扣了一身的屎!”
那两个周家的扈从面面相觑,而后连连摇头:
“不会的,周家家奴都签了卖身契,他能逃,老婆孩子没法逃。”
“娘的,那你告诉我,人呢?人呢!”
黑脸执事压抑不住胸腔的怒意,冲着二人吼叫。
两个扈从也不是什么善茬,平日里跟着周行走街串巷,早养出了蛮横无理的恶性。
此刻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也丢了一个人,这次行动是你们策划的,你们要负责!”
“放你娘的屁!”
几人你来我往,眼看就要厮打起来。
“你们是在找他吗?”
夜色茫茫,一道声音穿破黑暗,激荡在四人的耳中。
“谁?出来!”
黑脸执事后背一凉,下意识戴回面罩,警惕地四处张望。
噗通——
某样重物从高墙上坠落,落在四人面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是……是老三!?”
周家扈从率先反应过来,失声道。
楚闻从墙上跃下,站在距离四人几十米距离外。
这个距离仅能依稀看出人形,无法辨别面容与身材穿着。
有着“威势”法种的加持,他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令人不敢轻举妄动,他语气低沉道:
“你们,谁欺负了我的弟子?”
“您……您弟子是?”
黑脸执事感受着那股摄人的威压,语气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武者气血旺盛,双目有神,不经意间流露的气质,便足以震退心虚宵小之辈。
城内几位有名的武馆主,他都见过。
可若单纯论气势,没一个比得过眼前这人。
其余三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原本蛮横霸道,跋扈嚣张的他们,此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战战兢兢地后退了数步。
黑夜中静谧片刻,随后,那声音低沉道:“楚闻。”
“快跑!”
四人脚底似抹了油,转眼跑出去数米。
越是强者便越是护短,自己对人家徒弟不利,哪还可能善了?不跑难道等死?
“梁记画坊的陈鹰、徐凯,周府的黄家三兄弟。”
幽幽的声音从夜色中飘出,几人的步伐瞬间僵住,脸色无比难看。
紧接着,似乎是有什么默契,几人竟齐齐跪地磕头,口中求饶道:
“前辈……是我们财迷心窍,冒犯到了楚兄弟,还请前辈见谅,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也算得上果断。
被一位武馆主级别的高手记挂上,即使他们今晚逃了,也躲不过后面的清算。
眼下只能委曲求全,希望对方能网开一面,放过他们。
楚闻看着他们的狼狈模样,心底好笑,语气淡漠道:
“欺辱本座弟子,本应用你们的血抵罪,但看在本座弟子无恙的份上,今日暂且放过你们。”
闻听此言,几人都如蒙大赦,一叠声的感激磕头,一时间黑漆漆的夜里尽是砖石碰撞声。
“但是……”
黑夜中声音再次响起:
“本座不追究,不代表本座的弟子不追究,你们把身上值钱的财物放在地上,权当是给予他的补偿吧。”
闻言,四人原本提着的心,这才似落了地。
若是叫他们就这么走了,反而更加不安心。
眼下连忙将身上的银子通通往外掏。
仿佛那些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不值钱的垃圾一样。
过了会,才试探性的问道:
“前辈,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回应他们的,是一阵默然。
几人对视一眼,一刻也不敢耽搁,扛起地上躺着的同伴,几个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这几个蠢货,但凡再往前走个几丈,我这钱也不能赚的这么轻松。”
约莫一刻钟过去,确定几人真的离开,楚闻这才走了出来,清点起自己的战利品。
“不错嘛,今晚买药材的钱赚回来了。”
楚闻笑了笑,换了条路返回住处。
他之所以不与几人正面起冲突,为的就是不想暴露自身根底。
而且,虽说他已经达到攒劲境界,但终究是不通打法。
一对一尚有所余力,可若是面对四个人的围攻,便不是那么轻松的了。
即使胜,也是惨胜。
最关键的一点——他无法杀人灭口。
黑脸执事打算对付自己的消息,是宋执事告诉自己的。
除非自己将宋执事也灭口了。
否则黑脸执事几人一死,他百分百会被第一个怀疑。
并且他不能保证,宋执事没与其他人谈起此事。
几番权衡,这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如此丢脸之事,想必那几人也不会对外谈起。
即使事后咂摸出不对来,这个哑巴亏,他们也只能咽下。
往日那些不可攀的人,而今却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
此时云层尽散,月光再无阻碍,尽情地挥洒而下,冲散了如墨的黑。
楚闻回忆着穿越以来的种种,忽然涌现一股扬眉吐气之感。
这还只是开始,终有一日他将鱼跃龙门,届时即使是徐书、周行之流,见他也需尽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