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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栖凤镇不太平。

先是一声惊天的爆响吵醒了几乎整座栖凤镇的梦境,附近的居民们本想聚集起去救火,却被巡夜人们不由分说地赶了回去,镇子东边的居民们也被往西边疏散。

眼见着东边的火光逐渐微弱,在其他地区眺望火光的居民却听到了第二声巨响,但由于浓稠如水的迷雾,并没人能看清镇子东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却有一个流言飘散开来,似乎是被疏散过来的东边的居民说的——是龙。

随着流言的传播,对不明真相的居民们来说真相反而扑朔迷离了起来。有人说是蛟龙生气了,要惩罚栖凤镇中的百姓——理由是镇忧山上的蛟龙祠已经荒废了十余年了;有人说这蛟龙是来吃人的,因为这些年来栖凤镇周边的村落常有失踪案件;还有人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蛟龙,是潼川府路凶名赫赫的流寇到了栖凤镇,在东边烧杀抢掠,因为蛟龙应该不会喷火。

不管真相如何,栖凤镇里的气氛确实风雨飘摇了起来。

已成一片废墟的县衙内,江不仪踩着蛟龙的尸体,他面前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影。一个是捂着头半跪在地的郭七,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吼。另一个则是一个身着暗淡布衣的古朴老者,提着一把冷光凌冽的长刀,老者脚前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头颅。

“嗬嗬,老朽还真是小看了你们啊,不过这一会儿时间,最后的这条小龙都给你宰了,真是出人意料。”老者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丝毫不见惊讶的神色。

江不仪看向老者脚前的女人头颅:“你动作也很快啊,两名地级令使,两名玄级令使竟都挡不住你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嗬嗬嗬……”老者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干笑起来:“被我那些年里杀掉的人或妖听见你这句话都得笑出来吧……更何况即使是我杀过的人或妖,还不及你们当年屠掉栖凤镇死掉的人的零头,你说我大开杀戒?嗬嗬嗬嗬……”

“话说你的手下死了几个,残了几个,你也不关心?”老者好一会儿才停止发笑,一脚将脚边的头颅踢到江不仪面前,脸上讥讽的笑容却没变动。

江不仪瞥了眼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女子到死都圆睁着眼,脸上虽然带有惊恐,却仿佛还能看出临死前的坚毅:“只不过是必要的牺牲罢了。”

“罢了?”

“罢了。”

“嗬嗬嗬嗬……”老者又干笑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声却很怪异。

“你说必要的牺牲?嗬嗬……那十四年前整个栖凤镇的人对你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必要的牺牲……罢了?”老者如毒蛇般的眼睛盯上了江不仪,深邃的眼中仿佛能看到近乎实质的怨毒与恨意。

江不仪默然。

“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个作甚,看你这年岁,当年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罢了。”老者将最后一个‘罢了’咬的很重,像是在倾泄心中的不满。

两人就此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对峙着,都像在等待着什么,只剩下雨瀑在喧嚣着自己的力量。

“哎呀哎呀,怎么就这么光看着不打架呀,我可要举报你消极怠工哦阿仪。”打破了沉默的是一个绿发的俊美男子,突兀地出现在了江不仪的身边。

奇怪的是,明明是在声势浩大的雨幕里,绿发男子身上却一点也没有沾湿的痕迹,不如说是相当的干燥。然而在男子身边细看就能发现,所有的雨滴在即将触碰到男子时,就像碰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般隔空滑落下去,竟没有一滴雨水能落到男子身上。

“你应该知道这里有三只大妖吧。”江不仪头也没转,只是死死盯着对面的老者道。

“知道啊,不然我过来干嘛,不过好像已经被你宰了一条就是了,嗯,来晚了呢。”绿发男子踹了踹旁边黑蛟的尸体,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看向对面的老者。“哦,你的意思是还有啊,怪不得那边那个老头儿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妖力,但我却感觉到他很棘手呢。嗯,没来晚呢。”

“原来如此,你们带了搜索妖气的宝物啊,不过老朽好像没被算进去呢,毕竟我也不修行那个。”老者听完两人的对话,摇摇头道。“那就不必藏了。”

老者取出一支造型古怪的骨哨,对着夜空中吹响,发出一声嘹亮的声响,穿透了轰鸣的雨声。

在老者吹响哨音后,不到片刻间,带着刺鼻腥味的风就呼呼地刮了起来,将原本就变得稀薄的雾气彻底吹散开,展露出天上那浓厚的乌云。

“云从龙,风从虎啊。”江不仪看向老者身边,在腥风刮来之后,一只足有三丈长的黒底白纹虎在蓦然间就出现在了那边,仿佛一开始就在那里一般。

那只黑底白纹虎微俯下身,将背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随时准备着扑向对面的两人将其撕碎。一旁的郭七也终于恢复了理智的样子,提着刀冷冷地看着对面。

老者轻轻地提起长刀指向江不仪,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变得一触即发。在双方紧迫的目光下,他说出的话却有些出人意料。

“今晚的事暂且就到此为止吧,我们确实还没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用你的几个手下换得一条蛟龙的命,你们也不亏。”老者将长刀收回腰间,与身边的郭七纵身跃上黑虎的背上,一转眼间就已不见,腥风中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人妖大战不会太远,到时一切都会有所了结。”

绿发男子眼见着老者乘黑虎离开,才严肃些的表情又变得吊儿郎当了起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你跟他们不是有血海深仇吗?血海深仇哦!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的忙嘛,只要……”

“那我就把你这具假身给他们送过去吧。”江不仪打断了身旁喋喋不休的绿发男子,面具下竟有些奇怪的笑意。

“什么嘛,你发现了啊,到底是哪里还有漏洞啊?呐,告诉我啊?”绿发男子顿时蔫了下来。

“你本体呢?”江不仪转身离开向妖巡府走去,准确来说是向妖巡府的废墟走去,话痨男子急忙跟上。

“遇上麻烦啦,夏禹的宝物没那么好找,那些个老妖怪又不肯露狐狸尾巴,还在东边团团转呢。”绿发男子挠挠头,摆出一份十分烦恼的样子。

江不仪却转过头去盯着他,直把绿发男子盯得发毛。“那你来这边干什么?废话可不要说。”

“哎呀,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事,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只不过刚好撞上了这事而已。”绿发男子一拍手,恍然大悟一般地道:“今年的司内统核不是要开始了么,正好奈芽那边非说她脱不开身,让我找人来顶替她,这苦差事塞得。”

绿发男子直白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想着你好说话吗,不过看样子你这边怕是也有得忙,怎么办啊,谁肯接那母老虎的烂摊子啊?”

“我接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接,这种麻烦事……欸,你接了?”绿发男子吃惊得像是要跳起来。

“不对劲,十分甚至有九分不对劲,你被那千面人冒充了?也不像啊。啊!你是想把追踪这老头的事交给我吧,等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残忍地抢过去,真恶劣!”绿发男子男子满脸狐疑的表情。

“顺便回去处理一些事而已。”江不仪根本未曾听进去绿发男子叽叽喳喳的话,这种程度倒不如说早就已经习惯了。

听到江不仪给出了确定的回答,绿发男子竟拍起手来,看得出他确实很开心。“那就好,终于可以歇会儿啦,要是之前那几个家伙有你这么好说话就好了,浪费我这么多时间翻山越岭来见你。”绿发男子拍完手后,竟变成了一条碧绿色的小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我就先走了哦,本体那边估计还忙得焦头烂额呢,真麻烦啊。”碧绿小蛇留下这句话后,就已不见踪影。

在阳光驱散了眼睛里的黑暗时,辰桀吃力地睁开了双眼,所见的是透澈得一览无余的蓝天,原本笼罩了整个小镇的浓雾与昨晚大作风雨的乌云都已不见,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他本能地举起手想擦一擦额头上痒痒的伤口,却只看见了半截手臂——他原本的右手小臂处现在空空如也。

辰桀不得不颓然地放下手臂,忍着瘙痒呆呆地望着天空,然而阳光很快就刺眼了起来,刺得他几乎要流出泪水。

“你最好不要乱动,我只给你做了最低限度的急救,小心你胸口那儿又崩开。”一个男人的半边身子挡住了辰桀的半边天空,他皱着眉头看着伤痕累累的辰桀这么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