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音寺的还俗，可不是什么收拾收拾衣服下山之类的游戏，剃度为僧，要将自己的因果交给佛祖，而入世还俗，则是要回这凡俗因果。

当然，佛家的因果报应，有因果，报应也少不了，至于报应是好是坏，还要看你怎样修行，怎样取舍。

“木头，你出来了？到底还不还俗啊。”

柳音如的笑声与缓缓摇动的银铃声有几分叠影，却不完全相似，若非要想出个所以然来，和空灵的流水声倒是有更多相同的特点，听到的人，心中的浑浊多少都会淡上几分。

弋轻舟将手中的佛珠缓缓放在地上，平静的双眼里终于出现了久别重逢的烟火气，他为什么做不到完全静心？几乎有八成原因是在柳音如身上的，交出因果之后记忆也会丢失，但他特意保留了对柳音如的这一份，三年可真不是一段眨眼间就能度过的时间。

“去主殿，与佛祖讨回因果，我便和你回去。”

柳音如一路小跑了过来，脱离了刚才带她在大雷音寺的梵天，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毫不避讳的牵住弋轻舟的手，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凡心大盛的弋轻舟，其心脏胜似落日照在水中上下跳动的金影，只要有点滴波澜，都难以压制下来。

尽管如此，弋轻舟也没有甩开柳音如的手，反而握紧了几分，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似乎已经守住了最宝贵的东西。

“空明师兄，住持他老人家将你还俗的事交代给了我，不知我们何时过去？”

弋轻舟和柳音如几乎同时回头，原来一位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儒雅小僧，已经站在前面看了他们很久，这小僧弋轻舟见过，法号静心，经常跟在老僧旁边，看老僧的样子应该是个活了不少岁数的主，这小僧大抵是陪伴他最长时间的人了。

不过静心也是性情中人，虽然遁入空门已久，该有的眼力是一点都没有丢。

“那就劳烦静心师兄带我们过去了。”

弋轻舟举起一只手，最后一次行了佛家之礼。

“梵天，你随我们一起过去吧。”

一直站在原地的梵天就像冬眠之后复苏了一样，缓缓活动了起来。

“什么？这个家伙也去？”

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柳音如似乎对梵天的意见很大，冷厉的寒风之中都能感受到这炙热的气氛。

静心一直都是笑面佛，不管喜怒哀乐，都是一个表情，就像一幅事先画好的画，对着一幅画思考它的想法，想也是个及其荒谬的做法。

“梵天和你一样，也不属于这里。”

这点倒是在弋轻舟的预料之中，一个周身环绕五色天子云气，有统御众生之相的和尚，大雷音寺也容不下，说不定哪天大雷音寺的灵秀之气就被抽走了。

大雷音寺有三十三殿，对应着佛家至高无上的三十三重天，主殿便是最为金碧辉煌的那一座，里面供奉这从古至今悟到大成佛法的六位佛祖。

重新站在主殿门口，弋轻舟不免驻足叹了口气，出家终究是为了逃开世俗，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要回去。

“二位进去吧，用自己的修行成果，去感受佛祖的道统，不仅可以召回因果，或许还能得到一场不小的造化。”

梵天大步向前，直接越过了站在前面的静心，坐在了蒲团之上。

“阿弥陀佛。”

静心双手合十，微微摇了摇头，他不生气，但也否定了梵天的这种做法，雷厉风行，毫无章法，这样的人，注定与佛家无缘。

哗！

“哦？”

主殿之中的六尊佛像，竟然有一尊与梵天生了感应，但当看清那佛像的位置后，静心便恍然大悟了过来。

只见这尊佛祖周身有三头六臂，三头分别为男首，女首，和一个怪异的长着六只眼睛的杀伐之首，至于六臂，远远望去，皆是摆放各异，但都十分默契的执掌着一件囚禁或是杀人的武器，分别为手铐，脚镣，锁链，囚笼，大刀以及斧头。

“大雷音寺中，怎么会有戾气如此重的佛祖。”

弋轻舟将柳音如转了过来，蒙住眼睛背对着这尊佛像，初次来到主殿之时，那尊佛像似乎是被一张厚厚的黑布给蒙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将他供奉了起来。

静心当然是明白老僧的一片苦心，梵天要还俗，如果没有佛祖愿意给他因果，必然落得一个记忆全失的下场，到时候，佛非佛，人非人，天下虽大，何处可去？何处能去？

“这位佛祖是与当世最近的一位，他的理念与传统的佛道相悖，在他的眼中，众生不都值得普度，大奸大恶之人，当斩。”

这样看来，梵天应该也有杀伐果断的个性，回到世俗后，估计恶人听到他的名字都要闻风丧胆。

“静心师兄，告辞。”

梵天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与佛祖讨回因果之后，他的气息变得内敛而深沉，有几丝返璞归真的影子，但身上的戾气却已经完全消失，或许这就是修佛带来的报应，很明显梵天得到了好报。

静心抬手回了回礼，讨回因果之后，梵天也就算不上大雷音寺的僧人，法号自然也要收回，于是静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施主有没有想起自己在凡俗中的名字？”

“古千尘。”

因果还给他后，头发，装束都与来时的无异，让弋轻舟颇为意外的是，古千尘竟然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而且有些地方破洞都未曾修补，要说与什么职业联系起来，怕是只有乞丐这一个形容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