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向我们吞噬而来，遮蔽了我们所能看到的天空。

那一瞬间，时间像是被定格了。

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我看到了天启年间那漫天的血雨，看到了微笑看着我的父亲。

我看到了被我救出的鸢，我看到了被我杀死的盗匪。

我看到了满穗的爹爹，看到了被我杀掉的那些人，看到了舌头。

我看到了红儿、翠儿、琼华，看到了我们告别前的解州客栈。

这些人所构成的画面在我的脑海快速的闪过，最后定格了成了我之前的梦。

梦里，是洛阳城的街道。

一切场景和梦里很像，黑云压着城，天空下着雨。

——嗖嗖嗖嗖嗖！

乱箭将我们射穿，强烈的剧痛让我一瞬间无法思考，原本的想象因此而停止。

我和满穗被箭射倒，一瞬间被射成了两只刺猬。

第一波箭雨来袭的时候，我本能的调转身形，背对箭雨，将她护在身前。

呃……

我被箭的重量压弯了脊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心，只能跪坐在地上。

她的身上也插了一些箭，虽然比我少一些，血却也止不住的流。

仿佛是因为不想看见我和她的血，仿佛是不想面对我们即将死亡的事实，仿佛只是因为觉得冷，担心她也会觉得冷。

于是，我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她瘦小的身躯。

我抱着她，浑身是血，冰冷的箭尖刺入我们的身体，我们的体温顺着冰冷的箭尖，一点点逃离着。

“良爷……你还在吗？”

她被我僵硬地抱着，护在身前，缓缓和我说着话。

“我好冷……你冷吗？”

可我没法说话，我的喉咙被箭刺穿了，咕噜噜地冒血，根本说不出话，我努力地发出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

“嘿……良爷还在呀……只是没法说话了……真好笑……”她轻声笑着。

“咕噜噜……咕噜噜……”

“以前……我装成哑巴……现在……你真成哑巴了……真好笑……”她轻声笑着。

“咕噜噜……咕噜噜……”

“良……抱紧我吧。”

她往我的怀里钻了钻，眼眸中流出了眼泪。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护在身前，挡着箭雨，紧紧的抱着。

豚妖死了，今后不会有女娃被他所杀，百姓被他所害了。

她复仇了，我也复仇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一想到这里，我便感觉轻松起来，不再痛了，也不再累了，只等着将自己沉入永恒的梦中。

——嗖嗖嗖嗖嗖！

我听到了第二波箭雨的声音，那些箭从很远的地方射来，远的似乎不像是能射中我们。

此时，我才想起来，刚才第一波箭雨打断了我的想象。

我所回忆的那些事、那些人、那些走马灯的最后，都是她。

她站在洛阳城的街道上，面对着我，笑靥如花。

这次，她的笑容并非虚假，也并非牵强。

满穗。

她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真好……真好……

头一回，在这饿殍遍地、人吃人的荒诞世道中，我感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