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先易后难,好一个渐进式革新!”晁冲之抚掌赞道,“先贤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急于求成反而过犹不及,王璞此言深谙大道!”
明明是自己不时插嘴表达态度,他还不忘催促晁公武:“他二人还说了什么,你就不能痛痛快快一次说完?”
“他说......”面对老爹的催促和几双注视的目光,晁公武也显得有些无奈,“他说......为何总有三百年一轮的王朝周期律,精英阶层的整体堕落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三百年一轮?时间未必确切。”耿南仲评价道,“据老夫所知,殷商有国祚六百年,姬周也享国八百年,至于两汉、李唐,倒是相差不大。不过,把王朝倾覆全然归咎于官员、权贵身上,未免有失偏颇了。”
“偏颇?某倒不做此想!”晁冲之瞪圆了双眼,“远的不说,只说蔡京当国十七载,专以‘丰亨豫大’之说蛊惑上心,动辄引述周官‘惟王不会’为托词,遂至民脂民膏索取无度!”
“老贼居然有脸说‘惟王不会’!”黄定也是一声冷笑,“朝堂一切支用取之于民,便当用之于民,此乃正道!他一句‘惟王不会’,王室膳食就可龙肝凤胆尽情享用,金珠玉盘奢靡无度,倒也不用计较花费。吾皇及时行乐、当以天下奉养一人,此等论调不仅蛊惑上心,更致朝堂奢靡之风大行其道。须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上下一体穷奢极欲,老百姓还能有好?”
“静庵兄所言甚是!”晁冲之立即接过了话头,“君子以俭德辟难,此为古训,岂可不察!某还听闻,宇文粹中曾上疏言及,陕西上户多弃产而居京师,河东富人多弃产而入川蜀。何也?地方官吏妄图媚上肆意搜刮,民不堪其扰不得不弃家远行!
更有甚者,蔡京辈假托绍述之名收刮民财,肆意更改币制,先铸当十钱,后铸当五钱、当三钱、夹锡钱,反复变更以致條序不一,私铸日甚;而滥钱益多,百物腾贵。
又有怂恿今上在保甲法、盐茶诸法、免役法上乱作文章,实则也是为了搜刮财货。譬如免役法一项,巩州役钱,元丰年间不到四百贯,而到政和元年激增至三万余贯,以致民间怨声载道。
蔡京为百官之首,不思上报君王下安黎庶,为求一己权欲私利致天下乱象纷呈。其人未必为始作俑者,然推波助澜之罪必定百世莫赎!”
“骂得好!痛快!”
“有晁公此言,当浮一大白!”
“诸位,过了,过了!须小心隔墙有耳!”耿南仲无奈的摇了摇头,“此等政事不提也罢。对了,说了半天,还不知道这王璞究竟是谁?”
他如此强行转换话题,晁、黄二人自然清楚源于在朝在野身份上的差别,导致双方立场上的些许微妙,因此也无意与其继续争论。
便在此时,下方有位叫许宗元的士子作了一首新词,颇得他人赞誉,一阵起哄之后交由女使递了上来。
此词来得恰到好处,使得方才慷慨激烈的情绪稍微舒缓下来。
耿南仲接过一看,是一首《鹧鸪天》。
“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吟诵完毕,他当即点评道:“此词虽稍显匠气,好在对仗工整、词风飘逸,也是难得的佳作!”
几人接过新词传看,他们都是吟诗作赋的好手,得出来的评价也相去不远。
“既然如此,”黄定提议道,“不妨请这位许宗元上台一见?”
那许宗元是个腼腆性子,被同伴推了一把才扭扭捏捏走了上来。不过,他作为在场士子中第一位受邀上台的,一时之间也吸引了足够的目光。
一名坐在纱帐中小憩的女使就对潘云儿说道:“姐姐快看,是那位一直偷看你唱曲的公子上去了呢!”
潘云儿笑着瞥她一眼:“你这丫头好生奇怪,在场士子几十位,偏偏你就注意到这位公子。老实交代,是不是春心萌动喜欢上人家了?”
“哪有的事,姐姐莫要取笑我了。”那女使脸蛋通红,显然经不住调笑,随后又叹了一声,“王管事也不加把劲,总是与人吃喝闲聊,算怎么回事嘛?”
“哟!原来你喜欢的是王管事啊,这下终于暴露了吧!”
“才没有呢!”女使羞涩的低下了头,嘟囔道,“大家都是孙家正店出来的,他能写出好诗词,姐妹们也脸上有光嘛!”
潘云儿敲敲对方的脑袋,幽幽的说道:“妹妹多攒些银钱,日后寻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嫁了吧。王管事是有大本事的,我们这样的身份他是看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