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若虚将身上纱金行衣下摆轻抖几下,哈哈笑道:
“那就更好办了。你这小子先跟我回府,其余事情慢慢再说。”
说罢上来四个青手,便欲缉拿顾刃。
沈节见状,口中大喝一声:
“我看你们哪个敢上来!”抡起手中老榆木拐子,呼呼作响,砸向那帮打行。前两个出其不意,被砸中脑袋,蹲在地上哇哇大叫。第三人眼明心快,一把抓住木杖,作势往怀内夺去。只听得划楞声响,室内寒光耀眼。原来沈节手中榆木拐子乃是一把二人夺,木杖杖尾拔出后,露出一截尺余长的精铁扎枪。
众青手一时不敢上前。正在此时,外面脚步声杂乱,又走进来一批人,为首男子身穿从六品官府,身后众人皆是一色的顶尖明铁盔、鱼鳞叶齐腰甲、织锦皮边战裙、腰刀鞓带,两侧悬挂弓囊箭袋。
蒋若虚一见大喜,忙喊道:
“鲍提举来得正好!这里有两名私盐匪首,正在持械寻仇滋事,快命稽查营将这两人拿下!”
来人鲍韦藻,官拜泰州盐课同提举,下辖十几处盐场,统领八百盐运稽查营兵勇将士。平日跟蒋、曹二人乃是酒肉之交,亦没少得了二人私下贿赂。这时见老朋友发话,不假思索,马上下令拿人。
沈节此刻举着二人夺,心内忧虑如煎。顾刃却依旧泰然自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双手平举至胸前,朗声说道:
“鲍大人,请您先看过此物,再下令不迟!”
鲍提举右手一挥,示意暂停动手。一名军校接过折扇递给上司,鲍韦藻仔细观瞧,不过就是一把做工精细的苏造乌骨泥金扇,斑竹大骨葫芦头。打开扇面,一边是黑底撒着大块菱形金,另一边是仿古素面,上书四字行草“雕虫梦寤”,并无题款。结体风流蕴藉,点画遒劲若锥,却不解字面何意。再看葫芦头上,五色锦丝璎珞下挂着一块扇坠。托在手上颇为沉重,乃是一块铜牌。正面阳文刻着一尾跃起的鲤鱼,背面阴文一行小字“大明两淮都转运盐使司”。
鲍提举一见此物,吓得双手不稳,险些将折扇掉在地上。急忙命稽查营兵勇退下,双手捧了折扇,恭恭敬敬地还给顾刃,陪笑道:
“这位公子,请恕在下愚陋。不知您与我们盐运唐大人,怎生称呼?”
顾刃接过扇子微微一笑道:
“唐清道唐伯伯,是我三爷爷的门生,六叔的同年。这块铜牌是年前他求我办事给我的,我一时事多,还没来得及还他呢。”
说罢,轻摇折扇,拉着沈节,大摇大摆走了出去。经过管顺身边,轻声留下一句话:
“管老板,今天这里颇不清净。明日小弟携好友登门拜访,再行议事。”
那管宅的位置也不难打听。翌日申时整,顾沈二人已坐在管老板家客厅内。管宅不小,打扫的极整洁,但院内陈设却似筚门圭窦,寒酸清贫。一个又老又聋的仆役端上茶来,一碗当中叶梗过半,苦涩难咽。管顺身上服色半根丝也不见,褡襟、贴里、直身,里外都是土布缝就。一见二人,满脸堆欢,下气怡声地说道:
“今日贵客光临寒舍,简直蓬荜……那个生辉。昨日请恕小老有眼无珠,不识得二位,多有得罪。咦!老王,这样的茶叶怎么能招待贵客?快去换好的来!把我珍藏十二年的黄山云雾泡来。”
“管老板,不必换了。我们喝这碗觉得不错,很不错!”顾刃一边客气一边心想,放了十二年的黄山云雾,不见得好过半叶半梗的这一碗。
“听说管老板祖籍徽州是吗?”沈节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