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谁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现在……”

这是外婆一惯的口头禅。

陈嘉映并没有把他要用导弹炸虫洞的事告诉外婆。如果说了，外婆肯定不会上联邦的星舰，她会觉得，那是她外孙用命换的，不如她跟着外孙一起去炸海。

陈嘉映听着外婆的唠叨，关掉了对作战指挥部的麦克风。

第三梯队的天君们在大洋中脊钉下了隔离推进器，能够在爆炸的第一时间扭曲爆炸点和大陆板块之间的距离。

头顶的水光波动，可以清晰看到三十三天环的等离子光柱正一个一个的熄灭。那是天鬼入侵的象征。

外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末了，她把自己的外孙看了又看，好像再也看不够。

“豆豆啊，早点回来。”

外婆把电话挂了。

“「三叉戟」空间二象炸弹投递。”

近千名Ⅴ级天君同时俯身，取下身上的炸弹。那是个巨大的黑色硅脂质盒子，里边是铁的一层。它会在炸毁虫洞后尽可能削弱余波，到时候是否能活下来，就得看造化了。机甲从肘部开始充能，一直到腰腿，光焰喷薄着高速运动的粒子，借着这一股动能，千余个巨大的黑色盒子陨石坠海一般撞进了虫洞。

“引爆。”

他们默念。这只能靠他们自己判断，只有在最佳的时候引爆，才能把大洋里的虫洞彻底炸毁。

机甲的外甲下伸出聚合管，高能的推进剂在涡轮里被点燃，带着他们突破海水和引力场的阻力。

“这里是繁花作战指挥部，现在下发战死人员邮件，请注意查收。”

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让人耳鸣，缓了很久，陈嘉映才听到通讯频道的通告。

爆炸的效果还没有显现。这是他们仅有的逃生时间。陈嘉映还是看了一眼，应该不会有人给他发吧。

果然，邮箱空空如也。

推进剂燃烧的功率惊人，从后视摄像头和卫星传相来看，虫洞被引爆后的空间乱流裹挟着海浪，以巨大的压强和锐利，穿刺着覆压向玉衡洋底的人们。

其蔓延的速度远胜于机甲的逃逸速度。

陈嘉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把护甲全部调到机甲的后背，要借助第一波余波冲出去。发誓，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冒险了，也许是因为外婆，也许是因为无论如何，机甲最终都会被余波击中。他便冲动之下这么做了。于是，他便看到了海上的天空。

绚烂的星云团在天幕上流转，天鬼的面庞信息流一般的方式直击人的大脑。

它从末天宫一路咬过来了。太阴星被它咬出了卫星内部的铁镍核，因为其唇齿的高温而液化，在真空的太空中悬浮，反射出渺小的光。

陈嘉映呆呆看着它。

它转头看了一眼陈嘉映，或者是，看了一眼繁花，然后像人们品尝糕点一样，先小尝一口，它照着繁花的长江流域一口咬下。

陈嘉映猛的抬起机甲的高速离子流汉剑，把它的长度调到最大，可达一百米，依旧是个小卡拉米。

这或许不是攻击，但是成功的侮辱。他借着最后一点推进剂，让涡轮再次转动，升至二十六天环的高空，任由地心引力把自己牵引，坠向地面。

他的邮箱发出提示音。有邮件到了。只有一封。

寄件人：俞鹭。

他开始穿过逸散层，热层，中间层，平流层，对流层，与空气之间强烈的摩擦起火使机甲外壳氧化发黑，他开始高速坠向天鬼。等离子汉剑直对着天鬼的脑子。

邮箱开始为他播放俞鹭的邮件。

似乎是她年少时的信。

高速的离子流切开天鬼的大脑，灼热的高温喷薄向机甲。外甲开始融化。

陈嘉映用力向下砍，他的精神负荷已达到极限，鲜血从他的七窍里汩汩流出。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俞鹭是他高中和大学的同学。他高中时候喜欢过俞鹭，也就仅限于此。

猩红的高温气态金属撞向驾驶舱，金属液滴在眼前滴下。频道里传来天君的最终伤亡。

“「塞壬之喉」围剿成功，外围天君幸存五十人。内围天君幸存十二人。”

迷迷糊糊的，陈嘉映笑了起来。

“再减一个人。外婆的待遇还能再上一层。”

此刻在他耳边的声音，只剩下俞鹭邮件里的语音。

明显有些小心翼翼的，也有些稚嫩。

“陈嘉映，你真的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