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九婳的肚子也很大了,但依卜南推算,生产期还有几个月。此刻她的身体没有一丝异样。卜南关切地看向她,她挥挥手,风轻云淡,我可以的,你快去,别让海兰遭罪。
卜南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吻了吻妻子,跟随莫库出门。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铁青,夕阳也不见了踪影,大片的乌云在头顶狼奔豕突,当他们赶到猫肚子,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咔嚓一声巨响,身后一棵大树被劈成两半。卜南心里一惊,不好的感觉伴着大雨落下。
海兰二次生产并非驾轻就熟,毋宁说比第一次困难得多,整整折腾了几个小时。海兰筋疲力尽,汗如雨下。莫知忧心忡忡,如坐针毡。只有卜南从容冷静,不慌不忙。
树洞外,夜色降临,如漆似墨,雷鸣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在一连串延绵不绝的闪电争先恐后爆裂后,卜南从海兰身下抱起嘤嘤啼哭的婴儿,两腿之间小豆芽娇小稚嫩。
是个男孩,他说。
莫知和海兰目不识丁,他们请卜南为婴儿取名,卜南稍作思索,那就叫莫笋,希望他像竹笋一样茁壮成长。
莫笋相貌极其俊美。面庞秀丽,轮廓分明,剑眉星目,手长脚大,不出意外的话长大后一定是个玉树临风高大英俊的美男子。
与此同时,在猫嘴巴卜南家,一个女婴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她就是卜雅。
卜南和莫库走后不久,第一道闪电袭来,噼啪爆裂,闭目养神的九婳如惊弓之鸟从床上弹起来,这个惊吓,要了她的命。腹部锥心刺骨的疼痛,伴随子宫剧烈收缩,像一片烈火在身体里燃烧起来,她哀嚎一声滚到地上。
当卜南安顿好莫笋,冒着风雨匆匆赶回家,看到树洞里一片狼藉。放在床前的杯子打翻在地,九婳衣衫不整,倒在一片血泊中,身边的襁褓里,躺着一个呼吸微弱的漂亮女婴。
身后大雨如注,如同卜南落下的眼泪。
仿佛是个美丽的错误,又像是个荒谬的玩笑。他接生了别人的孩子,自己的老婆却难产而死。
莫知和海兰对九婳的死异常愧疚。他们看着卜南一夜白发心如刀绞。然而葬礼过后,卜南却重新振作起来。他对他们说,这不怪你们。这就是命。
他将卜雅视作九婳留给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对她的溺爱近乎偏执。在卜雅的印象中,卜南从没有骂过她,更别说打她了。
唯一让卜南头疼的是,卜雅对学习毫无兴趣。她像只关不住的鸟,总是趁他一不留神就逃出去找莫笋。
真是冤家,卜南想。他心知九婳之死不能赖在海兰和莫知头上,更无法归咎莫笋。命中注定的巧合,宿命的错误,不能让无辜的人背锅。假如时间回到当初,九婳仍然会云淡风轻地对他说,我可以的,你快去,别让海兰遭罪。而他也一定会跟着莫知去完成一个接生男的使命。
所以当卜雅问起母亲九婳的时候,他只说她是难产死了。
并非刻意隐瞒事情全貌,事情已经过去,如果九婳泉下有知,看到卜雅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发漂亮,也该欣慰瞑目。
然而在一次醉酒后,卜雅再次问起九婳难产的经过,他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如沉渣泛起。从小没有尝过母爱滋味的卜雅,偏执地认为莫知一家是始作俑者,而她心慕的莫笋竟然是罪魁祸首!
这个真相如晴天霹雳。卜雅无法承受这当头一棒。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莫笋也遭遇了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