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里，他看到了某幅单薄的画面。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入目是一条阴暗的偏僻小巷，以及小巷最深处，那副苍白且全身无有一丝毛发的怪异女尸。

在那女尸的怀抱里，蹒跚有一个咿咿呀呀的半岁婴孩，那婴孩的左眼在笑，右眼却在歇斯底里……

…………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第二幅画面。

那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午后，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奔行于放学小路上的惬意时光，可那奔袭的车辆，亦宛若失控的田间猛虎，径自直闯圈阑。

那些猩红的血液，自颅骨间悄然绽放，浸染满洁白的桑蚕，小女孩失色的眼眸，逐渐变得黯淡而又空洞。

而在凌乱街角的另一边，男孩眉间飞舞的神色，终于刹那间烟消云散，手中那两块软糯的冰糕，亦如冬雪暖阳般无声落地……

…………

可在下一个恍惚，苏焕又似是看到了另一幅斑驳画面。

那是一道道蜿蜒盘旋的天空遗迹，在无数群岛之间，横亘有万千漂浮羽翼的纯白生灵。

那是一截干枯的手臂，身披破碎铠甲的中年女人满面血污，却又极力压榨着躯壳内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

“活下去，代替我们所有人，活下去！”

…………

猩红的微光一闪，那些画面再度漾散开来，只是斑驳间愈显清晰，也亦愈显残忍。

那是一座战火纷飞的古老城池，无数高墙林立，可在高墙之内，亦有断臂残垣，千数百里。

或许人间入狱，可抬头仰望天穹，一道道宛若虚幻一般的青铜巨门，无限散发出冷冽寒光，镇压寰宇，车裂生灵。

而在天穹之下，那少年艰难攀附，一双疲惫的眼眸深处，却满是决绝的倔强与坚决。

“呼，生与死之间，何必有太多抉择……”

…………

那是一道道蜿蜒盘旋的参天巨塔，庄严横亘于海蓝之间。

在那未知的迷宫地域，青年手持双刃，不断穿行于空旷的黑暗深处，惨烈收割着每一条敢于靠近的英勇亡魂。

…………

那是一栋栋乌黯焦灼的低矮小屋，悲壮陈列于瓦烁之上。

在那晦暗的街道中央，男人空洞着一双黯淡的眼眸，安静蜷缩在烟花照耀的小巷深处，静静等待着孤独的死去。

…………

那是一颗颗冰寂阴冷的燃烧星球，寂静沉溺于深空之间。

在那虚幻的星球表面，攀附有无数外观丑陋的奇诡生命，它们褶皱的皮肤鲜艳而又苍白，肆意挥舞的利爪无声息便能割裂金石。

而在冰冷的星空外围，苏焕游曳于群风包裹的虚幻深处，自他挥舞的手掌之间，无数道宛若天灾一般的火焰风暴，如爆炎十字般肆虐狂舞。

自他雀跃的眼眸中，亦隽染有极其浓郁的欢欣与鼓舞，以及那一种，对生命层次即将迎来恐怖迁越的惨烈希冀。

“挑战等级179，Exp即将进入满值，终于，终于我也要迈入那一行列！”

“生命层次——升华吧！而我亦将无限进化！！”

…………

渐渐地，渐渐地，在苏焕眼中，那些迷乱的画面愈显驳杂，也亦愈显混乱。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栋精致的小屋，那里的路灯简洁而又明亮，他看到了一列青涩的枣树，枝叶间繁茂的果子又香又甜，他看到了漫天飞扬的白纸，依稀间听到有人在痛哭流涕，依稀间又听到有人在声嘶力竭……

那是一座热闹的小城，一些模糊的人影，那是一座高山，一条河流，那是一簇簇鲜艳的花朵，一只只嗡鸣的蜜蜂……

是啊，那些古怪的画面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

“生命，终将彻底凋零！”

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嘤咛，躯壳里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也亦开始悄然流逝。

然而，在生命即将化作飞灰，直至彻底凋零的最后一个微小间隙，那些愈显繁杂，愈显混乱的古怪声响，古怪画面，终于还是如声嘶力竭般飞速逝去。

它们于刹那间偃息旗鼓，又于刹那间疯狂鼓荡，它们尖锐嘶吼着扭曲变形，亦如交合野狗般混为一团，但它们终将走向终点，直至身随宿主，彻底消亡。

那是一块漆黑的幕布，直至在精神世界里蜿蜒成漩，它遮蔽所有，糅合一切，它轻轻掩盖了落叶，也亦缓缓裹挟走病弱躯壳内最后一丝黯淡的生机……

…………

“该死，这孩子的状况恶化的很快！”

“郝医生，不能在电了，在电病人都要糊了！”

“该死，该死，该死，他腹腔里还有残存的微小伤口！”

…………

“我立刻向院长转述手术结果。”

“你们…整理一下孩子的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