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绣玥的家书又被扔了回来。
出宫的老太监一甩袖子,“别扯了,别扯了!玥答应!跟你说几回了?奴才这夹带东西出宫,那都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你们主子办事,我说就这么一吊钱,您还好意思让咱家给您稍东西出宫?太不把咱们奴才的命放在眼里了罢!”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那一串铜钱,“话说咱家在宫里当差,有多少年没见过铜板长什么模样了,”他白了一眼绣玥:“亏你拿得出手。”
绣玥当面被剜了一眼,依旧陪着笑脸,商量着道:“公公,杨府就在京城中,您费不了几步路的工夫,求您了,延禧宫的情况您也知道,我实在是手里银钱短缺,若有银子了,一定加倍给公公补上,烦您多走几步路,把信给我额娘捎过去,成吗?”
“不成。”
老太监伸手,张开五指,“就这个价,稍一封信出宫去,五两银子。延禧宫如今是后宫里的冷宫,我这还是看在启祥宫秀贵人的面儿上,才肯为小主你辛苦一趟,换了宫里其他人,你看谁还肯搭理你们延禧宫的人,晦气!”
他啧啧嘴,“这都是善庆大人的女儿,瞧您的姐姐秀贵人多大方,托奴才跑一趟善府,一封红包就是十两银子,玥答应,你呀,多跟你姐姐学着点罢。”
老太监费力地挣脱开,满是嫌弃的朝着神武门去了。留下绣玥站在原地,她好歹是个七品答应,想不到受个奴才的数落至此,却还是没将家书送出去。
绣玥卸下脸上惯会讨好的笑容,转回身,将书信好好收起来,朝着延禧宫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回走。
秀贵人,善庆?
额娘忍痛将她送到这深宫中,她在宫里落得如此地步,与额娘骨肉分离、此生不能相见,不都是拜他们所赐。
绣玥扶着宫墙无声地叹了口气。
家书送不出去,额娘和外祖父在宫外的境况她一无所知,也不知钮祜禄善庆有没有履行当初的诺言,接济杨府。
本来她还存着一丝庆幸,虽然入了深宫,断送了一生,起码成了皇帝的嫔妃,每月还有份例银来花,从此她在宫内、额娘和外祖父在杨府都不必再过苦日子。谁曾想,却被安置进了延禧宫!进宫三个月,从未在内务府领出来过一文钱,月月都被内务府安在各种名目上开销掉了。
银子,绣玥真想仰天长叹,如何才能弄到些银子呢?
钮祜禄秀瑶随便一封红包就是十两银子,够她省吃俭用活几年的!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阴沉,几朵雪花飘落下来,显得愈发的冷了。
绣玥不由加紧了脚步,回到延禧宫,西偏殿里空荡荡的,地龙里早没了炭火,碎炭还是宝燕临走的时候填的,从午后到黄昏,已有两个多时辰了。
她刚解下斗篷,就听见正殿那边响起了好大的动静,一直传到西偏殿,绣玥在房间里听到这阵仗,不用多想,便知道是主位逊嫔娘娘又在被那帮奴才们折磨。
逊嫔与永和宫的莹嫔争宠,莹嫔得势,又得嫔妃之首的諴妃在背后撑腰,諴妃有协理六宫之权,随手治了逊嫔一个“失德之罪”,将其困在延禧宫里一日一日的折磨,跪听训诫,就是存心要将逊嫔缓缓作践到死。
绣玥有些惋惜,她在延禧宫这三个月,虽说日子也不好过,可逊嫔娘娘身为主位,对她算是不错的。
她从西偏殿出来,果然看见延禧宫的人都在正殿垂头跪着,一个个没了生气的模样,主位逊嫔娘娘跪在最前面,迎头站着几个景仁宫的太监。
他们大摇大摆地站在正殿中央,满意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逊嫔。
在这皇宫里,失了势的主子连奴才都不如,得了势的主子,连带着奴才都是主子。瞧瞧,这眼前的延禧宫的一干宫人,连嫔位都得老老实实给他们景仁宫的奴才下跪。
站在中间的太监这才慢悠悠开了嗓:“逊嫔沈佳氏,争强好胜,妇德有亏”
高亢的训诫声音响彻整个殿内,只不过因是太监特有的扭捏腔调,便衍生出了许多的恶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