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回、三魔难缠(2 / 2)志怪录首页

“怎么了。”

“没事。”周屿安将身体松弛下来,思索着该怎样脱身。

就在这时,铙钹突然一震,似乎是被放到了一处地上。

周屿安心内大惊,虽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但心底却腾起一阵不安。他用力闭闭眼,再次举目朝周边望去,目光所及依然是黑洞洞的混沌。

他立时燥得满身流汗,抱着灵玉子,开始在玉铙里左拱右撞,却发现这铙钹坚硬的很,绝非人力所能撼动。

周屿安更加烦躁,急得他想要使彩棍乱打,可在这狭窄铙钹之间,莫想将那彩棍使出威力来。

灵玉子抱着周屿安,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间,这家伙应该很快就能想出脱身的办法吧!他是总有主意的。

周屿安那双凤目在黑暗中努力地睁大,牙关紧咬,活像一只困在陷阱内里的猛虎。

这是第一次让他感到无计可施,也让他第一次体验到绝望的感受。

妖魔的洞府是一座在山内开凿而出的宫殿,几乎将整座山打通。殿内极其宽广,最高处有二十余丈,玉铙钹被两个牛头小妖撂在一处僻静的偏殿内,正殿之内,三个魔头正在叙话。

“大哥,那两个被合在铙钹里,恐他将铙钹打碎,不如取出来蒸着吃了。”

三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向身旁的乌衣君。对方呵呵一笑道:“我那铙钹,可不是凡物,便他是罗汉金刚,只要被困在里面休想动弹得了。我那宝物,唤作'玄牝玉铙钹',若是女子困在里面尚可,若是男人……”

乌衣君忍不住发出一阵冷笑。

“教小的们做好吃食、备好酒肉,一会宽怀畅饮,睡个好觉。明日与我出洞,杀了那几人。”

乌衣君一边说,一边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甘美非常的葡萄酒,微微晃动。借着身旁鎏金灯架上的烛火,他能看到杯中那波光粼粼的血色。

“你抱紧我。”

就在刚刚,周屿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旋即伸手将灵玉子抱紧。

“怎么了?”灵玉子见他伸手抱住自己,吓了一跳。

周屿安努力让自己的双脚踩稳铙壁,可却只能做成一个别扭的马步姿势,他姿势一动,灵玉子也跟着他动,顺着他的姿势张开双腿,坐在他的腿上。

“唔,我想用个法,变得大些,十来丈就够了,定能将这铙钹撑破。”周屿安感到有些尴尬,同时觉得身上汗水越来越多,嗓子有些发干。

“也好,没办法的办法。”灵玉子胡乱答应道。

周屿安旋即捻一个诀,将身往外一挣,立时长得有十丈来高。

可在这时,他惊恐地发现,这玉铙钹居然也跟着他的变化而变化,也开始长大了起来,举目四望,铙钹边儿全无一些瑕缝光明。

“他娘的!”

周屿安骂了一声,对灵玉子道:“你可会变小?”

“这个会。”

“那好,快捻诀罢。”

周屿安满头是汗,捻诀把身子往下一小,变得有一个菜籽儿大小,可那铙钹竟然又跟着小下来。只不过收小到彩棍的长度,便不再变小,把那条棍卡在了正中间,似个幡竿一样。

周屿安瞪圆凤目向四周一望,懊恼地发现四周更没什么孔窍了。

“这是什么宝贝,竟能如此。”周屿安有些丧气,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悻悻坐到铙壁。

灵玉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条彩棍:“要是把这棍变得长些,这铙钹会不会也跟着变?”

这话如在周屿安耳边响起个炸雷,他激动地一下跳起来,连忙道:“对对对,且试上一试,也许有些成效。”

说完,他立即捻了个诀,那棍便长的有七八丈高,铙钹也随棍而长。两人立时变回正常大小,扒着铙钹合拢的那条凹处找缝儿。

玉质上乘,入手温润,可两人并没有心情去赞叹,眼下,它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事。

过了大约十个弹指之后,周屿安摸到了灵玉子有些发凉的手。

他心中立时“咯噔”一声,这铙钹居然如此厉害,连个缝隙都没有!

“看来我们是无用功了。”灵玉子苦笑了一声,望着那无边无际般的黑暗,悄悄贴回到周屿安怀里。

周屿安瞧了一眼那撑住铙钹的彩棍,它此刻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霞光,为两人带来一丝慰籍。

“算了,还是等他们来救我们罢。”

周屿安坐到铙壁上,擦擦头上的汗。他发觉自己的喉咙越发干渴,此刻已经干到快冒烟了。

灵玉子瞧着彩棍所散发出的淡淡霞光,紧挨着周屿安坐下,扯着他的道袍道:“能不能抱抱我,我怕黑。”

周屿安抿抿嘴,心里虽嘲笑着一个散仙还能怕黑,但还是伸出手臂,将灵玉子揽入怀中。

“也不知道姬怀尘他们怎么样了。”嗅着灵玉子身上的淡淡芳香,周屿安不禁安逸地有些困顿。

姬怀尘的心绪第一次变了起来。倒不是害怕,而是焦急。

华舆之内,龙女正躺在一张小床上,时不时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嘶”声。娇娘正蹲着华舆外面捣着草药。

龙女手上的伤口已经清过创了,目下敷了金创药,包扎下就好了。只不过她身上其他的伤口毕竟难办,她在那长蛇背上不知造了多少次树干的撞击、挨了多少回枝叶的抽打,简直就是遍体鳞伤。

“说说罢。你跟那个乌衣君是怎么回事。”

姬怀尘脸色阴沉,盯着灵寿君的目光带着丝丝寒意。

对于姬怀尘的提问,灵寿君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球,面色黯如死灰。

凰儿见他不说话,便推了把他:“说话啊大傻个,我大姐和登徒子都被他和在铙钹里了,你到底跟他有什么仇啊。”

“我打不过他。”灵寿君低声道。

“你和他多年前便认识,而且有血海深仇,对吗?”姬怀尘的声音响起,“这些妖怪不是冲着周屿安来的,而是冲着你。”

姬怀尘挑挑眉,继续道:“这三个妖怪应该吃了什么奇珍异草,要不然不会长的如此之大。你可知他们吃的是甚么?”

“我打不过他。”灵寿君低低地重复着这一句。

姬怀尘显然有些火了,他可是个不爱动怒的人:“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或许连周屿安也不知道。但此事涉及他们两人的性命,就是疮疤你也得给我们掀起来看!”

这回灵寿君没有再开口,而是改为低着头不语了。

“灵寿,我问你,周屿安对你怎么样?灵玉子对你怎么样?你要是把他们当朋友、当兄弟,你他娘的就给我振作起来!有能耐,把那妖怪宰了,把他们两个给我救出来!别让弟兄们看不起你!”

姬怀尘站起身,一抖袍角,将靠在树上的偃月刀提起来,作势要走。

凰儿一直在旁边听着,他还是头一次见姬怀尘发火。对方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不得不挪动脚步,站远了几步。

她一直以来,可都把姬怀尘当做那种烟不出、火不冒的老实人,他倒也总说话,只不过总给人一种少言寡语的感觉。

这是凰儿第一次感到姬怀尘愤怒了。

“我说。”

就在姬怀尘走出第二步的时候,灵寿君开口了。他的声音很闷,“我把事情全告诉你们。”

“去把龙女和娇娘叫来。”姬怀尘冲凰儿笑了笑。

在人都到齐之后,灵寿君用一块黑色的巾包将发髻,然后开始讲述一段冗长的往事。

他与乌衣君早在五百年前便相识,同拜在一仙人门下,经过了两百年的潜心修炼,两人法术、功夫皆有所成,于是拜别师傅,下山历练。

灵寿君是日月龟成精,乌衣君是墨龟成精,两人下山后下海伏龙,上山擒虎,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我曾与他并肩作战,把他当亲兄弟看待,但他……”灵寿君的嗓音越发低沉,“却背叛了我。”

灵寿君看向脚下的青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愤恨:“我们下山之后,常常做些义事。我和乌衣曾经都是统帅千百妖精的年轻仙者,我和乌衣合力而战,情同手足。”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一个峡谷中遭到了埋伏,手下妖精死伤大半,乌衣身受重伤。我将他带回我的部族,想要让我的父亲,也就是我们一族之长医治好他,却不料由此招下了祸根……”

“我的父亲用秘法,采以日月精华治好了他的伤。等乌衣伤好之后,恳求我父亲将此秘法传授给他,我父亲怕他旧伤复发,再加之他言辞恳切,便将秘法传授给他了。”

灵寿君说到这里停了停,两只圆睛变得有些发红:

“可乌衣这个混蛋却想将这秘法据为己有,他先是发现采集日月之气不光能够医治仙人,甚至还能将死者复活,于是便偷偷修炼秘法,加以变化。”

“当我父亲发觉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乌衣在一个夜晚发起了屠杀,将我一族尽数屠戮殆尽。当夜我未在洞府,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灵寿君双目血红,狠狠地捏着手中的石头,直至它变成粉末:“我们打得地动山摇,经过了两天三夜的苦战,我渐渐落入下风,继而落败。”

一抹浓浓的自嘲浮现在灵寿君的脸上:“乌衣没有杀我,可我一定要杀了他!我带着为数不多的一队妖精,在四海之内寻找他的踪迹,加入周屿安的队伍,就是为了找这个混蛋!”

他的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众人站着灵寿君面前,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呆然而立。灵寿君歪头瞧了瞧诸人,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多说无益。”姬怀尘双目之中放出一道锐利的寒光,教道:“娇娘和龙女留下看着坐骑,你们两个跟我去寻妖怪!”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火犼背上取下一只包袱。当他将包袱打开之后,一道五彩霞光霎时放射而出,令人不能直视。

等众人反应过来,姬怀尘已经换了身打扮,平日里的鸦青袍被当成了戎衣,而在其外,套着一件瑞气腾腾的铠甲。

众人都从未见过姬怀尘如此打扮,今日他穿上铠甲,仿佛他是又回到了在天庭当龙骧将军的时候。

在诸人火热的目光中,姬怀尘的打扮被细细看过:

头戴一顶凤翅朱盔,身穿着件琐字纹金甲,臂戴兽头护臂,脚蹬乌兕皮靴,腰间用一条麒麟皮带束起锦缎悍腰、赤金鶻尾。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还不等众人做出反应,姬怀尘早已飞身骑上火犼,对灵寿君略一招手:“来啊!”

灵寿君怔了下,立时提起双锤,与凰儿跟上他。

另一边的玉铙钹里,周屿安和灵玉子都是大汗淋漓。

周屿安想出一个计策——用灵玉子的玉琵琶变作个生铁的拉钻,放在铙钹缝儿上,左手拿住握把,右手拉动拉杆,拉动事先缠绕在钻杆上的牵绳,而使钻杆作反复转动,想要在这铙钹缝上钻出个孔来。

两人来回替换,钻了有半个时辰,只听见嚓嚓的响,两人拉那牵绳儿拉的手都红了,可那铙钹缝上连个凹印也没有。

“该死!”

周屿安狠狠锤了下铙壁,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喉咙里面干渴的不行,身上又狂出暴汗,坐下之后便再没力气起来了,只能在那儿大口呼吸。

“你怎么了?”

借着彩棍所散发出的淡淡光芒,灵玉子瞧见了周屿安那白到有些骇人的脸庞,连忙附身到他身旁。

“渴……”周屿安几乎说不出来话。

灵玉子摸遍了全身,没发现自己带了任何一点可以解渴的东西,一抬头却又看到周屿安惨白的面孔,不由得焦急起来。

目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

灵玉子犹豫了下,看了看周屿安,发现对方已经开始有些神志不清了,便立即下定了决心,附身靠到了周屿安的胸膛前。

周屿安本来眼前迷离,被她这么一压立时精神起来,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灵玉子的檀口便贴了上来。

只觉唇上一软,一条软糯的舌头便滑入他口中,随即而来的,是一股甘甜似蜜的水流——那是所有龙族体内都有所存储的水源。

周屿安眼神一滞,却又立时精神闪烁起来。他一把将灵玉子揽入怀中,托着对方的头,极力吞咽着这来之不易的甘露。

灵玉子吃了一惊,没想到周屿安会这么大胆,可听见他那“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想来他是渴坏了,便没有反抗,而是任由他去了。

或许在别人看来,两人这只是忘我的深吻,可在两人看来,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过了大约两个弹指,周屿安便轻轻松开了灵玉子,后者连忙闪到一旁,用衣袖遮住脸,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嘴唇。

“刚才……是在下唐突,还请姑娘恕罪则个。”

周屿安朝着灵玉子拱拱手,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灵玉子朝他微微点了下头:“无妨。”

她本想离周屿安远些坐着,可那彩棍的光芒根本不足以让她摆脱掉惧黑的恐惧,迫使她只得再次回到周屿安身旁。

在过了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周屿安开始了阵阵战栗,眼前开始飘起幻影,同时呼吸也便的困难起来。

“喂,你怎么了?”

灵玉子蓦然见他抖若筛糠,被吓了一跳,又见他不回应,连忙将他了拉过来。

周屿安的眼前闪过许许多多的片段,有老族长、有豢龙淼、有摩昂、有灵寿君、有姬怀尘,很多他所熟识人的面孔开始在眼前浮现。连灵玉子也在内,只不过从视角上看,他好像躺在对方的怀里。

“呵呵。”

周屿安干笑了两声,在他的幻觉中,灵玉子似乎有些焦急,不是摸他的额头,就是扒开他的衣裳去看他的胸膛。他很想去拨开对方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灵玉子的脸突然凑近了他,但又顿了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檀口再次贴上了他的唇。

自己真是疯了,这种梦也会做。

周屿安这么想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现实中,灵玉子确确实实的伏在他的身上,与他双唇紧贴,一点点为他喂着水。

灵玉子在经过片刻的观察之后,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周屿安严重缺水。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况且刚刚他已经喝过了水,可这的的确确是人极度干渴的症状。周屿安肯定不是演的,他也没有演的必要,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玉制铙钹终于开始发挥它的威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