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好之后的作品,看上去根本就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才是真正好的修复。
吴昌硕给戴秀莲取名戴绣手,就是夸她修复古字画的手艺了得,有一双绣花手,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一幅幅看上去已经残破不堪,无可救药的书画作品,重新恢复原样。
因为戴绣手的名气,沪杭一带,甚至整个江南地区的达官富贾,或者书画收藏名家,他们有什么珍藏,都会送来西泠印社,请戴秀莲和俞孜耕帮助装裱。
坐在俞孜耕对面的,是他们的儿子俞行渐,十四岁,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预科的学生。坐在他右首的女孩子叫江映雪,十八岁,国立杭州艺专国画系二年级的学生,也是俞孜耕和戴秀莲的干女儿。
江映雪是广东江门人,一个人从广东跑到杭城来投考国立艺专,并被录取。
国立艺专在西湖边的孤山罗苑,西泠印社也在孤山,学校没课的时候,江映雪就跑去隔壁的西泠印社。她特别喜欢去俞孜耕和戴秀莲的裱画工坊,这里的墙上和裱画台上,有很多客人送来请俞孜耕戴秀莲装裱的书画作品,江映雪每次来,都看得津津有味,不舍得离去。
来的次数多了,江映雪就和工坊里的俞孜耕夫妇熟了,两个人也很喜欢这个小广东,她在杭城也没其他的亲人,干脆就认了俞孜耕夫妇为干爹干妈。
俞孜耕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他拿起酒壶,给戴秀莲和江映雪各倒了一杯酒,最后,他又倒了一杯,示意戴秀莲放到俞行渐的面前。
俞行渐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父亲。
这不是他第一次喝酒,但他最多是在学校,和同学偷偷地喝,在家里,他从来不敢喝酒,不然会被俞孜耕臭骂。今天破天荒地,是父亲第一次给他倒了酒。
俞孜耕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行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在外面说话做事,都要有个大人的样子。”
俞行渐嗯了一声,点点头。
戴秀莲和江映雪的眼眶都红了。这是他们的告别家宴,国立艺专已经接到教育部向后方迁徙的命令,明天,俞行渐和江映雪就要离开杭城,跟着学校走了。兵荒马乱的年代,儿子跟着学校往后方转移,这对俞孜耕夫妇来说,也觉得是最好的选择。
戴秀莲看了看江映雪,还没开口,江映雪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江映雪说:
“阿妈,老豆,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行渐的。”
戴秀莲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点着头:“放心,放心,行渐跟着你,我们肯定放心,映雪,行渐要是不听话,你就打他骂他,不要怕下手重,就当行渐是你亲弟弟。”
江映雪点点头,她接着转向俞行渐:“听到没有?”
俞行渐瓮声瓮气地说:“反正你欺负我,又不是一天了。”
一桌的人都轻轻地笑了起来。
江映雪问:“老豆,阿妈,你们真的不跟我们走?”
戴秀莲摇了摇头:“林先生和潘先生也叫过我们,想想难为情的,拖你们后腿。”
江映雪有些着急地问:“那你们怎么办?”
戴秀莲笑笑:“回老家去,日本人总不会连那个山坞旮旯里都杀进去。”
“也走不开。”俞孜耕在边上说,“印社的先生们都走光了,我们手里,还有不少客户人走了,没来得及取走的书画。人家把东西交给我们,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归要保管好的,人家以后来取的时候,才有东西给人家,不然不好交待的,我们想带着这些东西回老家去。”
江映雪点点头,不再吱声。
“来来,我们一家人一起碰一杯。”俞孜耕举起杯子,其他的三个人也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