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晨的一家连酒保都迷瞪着惺忪的睡眼的酒吧里,我和莫话安相对而坐。
她捧着我的手稿,神色庄严,宛如祷告的修女。
被她的气场笼罩的我也有些紧张,半倚在并不舒服的椅子上,边摩挲着已经干燥皴皮的嘴唇,边仔细打量她每个微表情。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在我尚未和她见面的时候,浅薄地凭着名字认定她是一个有着怪异胡子的中年文艺男,甚至连她日常的对话和交流风格都极其简约,以至于第一次相约见面的时候,我故意戴着一顶自己都认为丑的帽子。
那顶帽子也是一直被她作为我毫无审美的依据嘲笑到现在。
莫话安轻轻叹了口气,紫红色的微卷长发潇洒地以刚刚好的力道扫向肩膀后。
我看着她,她美丽的倩影投射到我冰块几乎都要化了个干净的威士忌里变得扭曲,让我对她本人也产生了一刻短暂的厌恶。
“完全不行。”莫话安将我的手稿pia叽一下扔在桌面上,用轻轻柔柔又甜糯糯的嗓音说着恶毒的话,“你写的这几个故事,完全没有任何看头,你要是想用这个吸引读者,那我觉得你比较适合摆摊卖鸡蛋灌饼。”
我朝着左边撅了撅嘴唇,无奈却又解脱般一样彻底将自己瘫进椅子里:“这可是我写了半年的成果,你就这么轻易地否决?”
“你应该庆幸只是写了半年,如果你努力半辈子写出这种东西,那……”莫话安的话戛然而止,从微张着的小巧嘴唇间,我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赶紧摆正姿态,坐好等待。
“那我会觉得你是个杀死自己前半生的傻逼。”莫话安举杯喝了口原本是色彩分层明显,现在却是一团紫蓝色的不明液体混合物的鸡尾酒后,作出一个难喝的表情,伸手拿过我装手稿的纸袋子,却无意抖落出里面一张遗落下的泛黄的稿纸。
我俩同时看向那张稿纸,我阻止的动作显然比她慢了半拍,在我停字说出口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认真阅读了。
从我认识她以来,便知道她有个极好的优点,那便是阅读时不能被人打扰。
在我看来,有点像掏耳朵时要保持一个绝对静止一样,成为了一个规则。
我硬生生将后面的字憋回肚子里,然后继续开始新一轮的等待,在这轮等待里,我面前的威士忌里面的冰块在产生了几个气泡后彻底和酒液融为一体。
看着这杯酒水,我发自生理性地恶心。
好在莫话安这次看得很快,也给出了高度评价:“这是个很好的故事,最起码你不会再带着男凝视角去塑造一些苦难里的女主了,如果是这个水平的故事,那我就仍然承认你仍有灵气。”
“那是我好几年前写的故事,手稿好像已经……流落到世界各地了也说不定。”我一直自觉脸皮颇厚,此时竟然也有些发烫的感觉。
“在谁手里?”莫话安推了推漂亮的眼睛前那一副有些老气的全框眼镜,射出的视线仿佛是将我心脏洞穿。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副眼镜让莫话安变得真实了许多,就像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类似辩证的话一样,太过完美的美女反而不会让我有记忆点。
“前女友……”
“那个大明星?”莫话安对我的过去了解的还算清楚。
“们……”
莫话安盯着我看了很一会儿,我无比确信在其中的某个毫秒里,她是有想过杀了我的。
我和莫话安的关系远不止作家和编辑这么简单。
在我这里,我倾向于将它形容作一场心照不宣的地下恋情。
在莫话安那里,我猜她会觉得我们是处在一段亲密关系中,一种纽带坚不可摧,处境却如履薄冰的介于恋人和一夜情之间的亲密关系。
我非要将它称为半场恋爱,莫话安当时颇为宠溺地同意了,事后对这四个字的态度则是好像哈利波特里面的巫师对待黑魔王的名字一种。
但不管怎么说,对不婚不恋的莫话安来说,能容忍身边有一个我,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还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吗?”不愧是莫话安,说出了一句完全出乎我四种预判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