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怎么回事?”他龇牙咧嘴道。
根据他的观察,这个世界科技高度发达,按照前世的说法应该算属于赛博朋克时代。但他刚刚所展现出的应对,很明显不数于作为大学生的楚客应有的知识范围,这应该就是白嘉鱼所说的攻击程序?
白嘉鱼扯开话题:“看上去我们升维没有彻底成功……现在定位在西洲。”
他又开始研究起他那不知叫什么名字的黑盒子。“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他的目光凝聚于月光下精密的仪器上,反射出属于金属的冰冷的光泽:“等我修好这个,再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聊——按他们南华的话说,隔墙有耳。”
楚客很想扯着他问个明白,但此刻也只能干瞪眼。眼见白嘉鱼又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只好顺势盘膝坐下,将仍在作痛的右手摆成更舒服的姿势,开始舒理起这短短二十四小时的记忆。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与那辆迎面而来的货车正面相撞,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被抛向天空,而后又重重摔在地上。那一瞬间期末周繁忙的学业、面对即将来临的暑假的憧憬都无比遥远,他甚至没有太多与死相关的回忆,之后便是一片接一片的黑暗。
他的思维仿佛回到了母胎中,在意识的海洋上随波逐流。不知是不是出于大脑的应急保护,楚客难以回想起从“死亡”到“重生”的细节,他再次拥有感知时,便是被束缚着四肢躺在四面接通着软管的房间里,身边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欢迎,欢迎……”老人的嘴一张一合,“楚狂人,我的孩子,死而复生的感受怎么样?”
楚客面色茫然。
倘若人死后灵魂真有归处,传说中的幽冥地府也不该与医生打扮的老人、电子仪器此起彼伏的嗡嗡声以及疑似挥发在空气中的医用酒精混为一谈。
排除抢救成功、送进地狱、他在做梦这些可能,只剩下一种答案。
他穿越了。
老人见楚客不回答,死死盯着他:“好孩子,你是不是换个躯壳就忘了老师了?”
“好孩子,老师先前怎么叮嘱你的?你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呢?”
“好孩子,老师底下的学生,就你最有出息,也就你最不听劝。”
“好孩子……”
“老师。”
一只削瘦的手搭上老人的肩膀,青年温和的嗓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您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了,现在该去休息休息。”
“至于楚师兄,我来照顾他。刚刚经历灵知网络的抓捕和唤醒,对灵魂的伤害不可小觑。”青年的目光从镜片后透过,“师兄,你说对吗?”
楚客对上他的眼神,读出几分“不照做就灭了你”的意味来,时务地控制着脑袋点了点头。
青年前脚半推半哄着把带着重重怀疑的老人送出房间,后脚将房门一锁,俯视楚客:
“欢迎来到示巴之『塔』,机械与财富的基座,灵魂与知识的殿堂。”
“我是白嘉鱼,南儒北路的学生,创生之殿第706号见习研究员。”
“我是该喊你师兄呢,还是该喊你燧皇计划试验体001号呢?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
白嘉鱼的身影逐渐扭曲、模糊,楚客眼前的记忆随之被黑雾吞没,他试图去驱散它们,却遭到无数重如白光闪烁的具象化的攻击。
大脑仿佛被数千刀万刃同时反复切开,在白光与黑雾之间,他听见无数男女老少的窃窃私语:
“不可能,从无限接近于零的维度诞生的智能生命,根本不应该存在。”
“你我都知道他是楚狂人!失去记忆的楚狂人!”
“燧皇……”
“他已经不是他了,他说的对,他是全新的人类。”
“他的存在证明了我们的路是对的!唯真理永恒!”
……
各种声音如同飓风过境,席卷着数万人的意志,将意见之外的人通通粉碎。
最后他们横冲直撞的声音渐渐弱下,化为一道平和的男声:
“继续走下去吧。”
“你为何而来?你为何而往?在旅途的终点,你将会知晓一切真相。”
”愿你带着东风与从容,不畏风霜与严寒;愿你不为外力所动摇,不为内心所迷惑,在人性的尽头,抵达人类的终局。”
“我祝福你,我的……弟弟。”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痕迹越来越淡。
最终,楚客的意识又逐渐回到那片平静的海详。
“楚客!你还有电吗!”
如同鸣雷划过水面,楚客睁开双眼,依旧是散发着霓虹的夜与弥漫着湿气的小巷。白嘉鱼半蹲在他面前,身后一轮明月高悬。
他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我修好它了,”白嘉鱼指了指他宝贝似的黑盒子,“走吧,我们去找个安全点的地方,顺便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