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厉害呀!小兄弟,想不到你还会正骨啊。小小年纪,好本事。”青年儒士夸赞道,同时双手抱拳鞠躬致谢。
长青见此人穿着整洁、相貌儒雅,与书院的先生气质无异,可是说起话来却没有他所认识的读书人那般的迂腐,因此颇有好感,赶忙伸手去扶了扶。“还好,只是关节脱位,并不严重。举手之劳,先生不用多礼。”大炽尚武,更是马背上得到的天下,开国时真正的读书人很少。所以皇帝颁布诏令,广开文坛,举办书院,招募天下的文人志士,并给与了读书人十分崇高的地位。读书人的一拜可算是大礼了。
“先生,你这是从哪来?要去何处啊?”薛彦卿十分好奇的问道。
“在下宋立,京城人士,往宁州访友。二位小哥怎么称呼?”这位青年儒士啊,正是偷跑出来的宋立。
“我叫薛彦卿,宁州泉城人士,他叫洛长青,我们是广惠药行的。先生怎么只有一人,不担心遇到歹人吗?”薛彦卿问道。
“幸会、幸会。”青年儒士再次抱拳行礼道。
“我一介书生,大雨下身无寸缕,风餐露宿泪涟涟。歹人对我怎会感兴趣,所以不必担心。你们这是回泉城吗?那我可否跟你们搭个伴啊?”宋立问道。
“搭伴儿啊?”薛彦卿有些犹豫,他眼光看向长青。
宋立听出来对方似乎不是很情愿,于是补充道:“二位小兄弟可不要以貌取人啊,我只是不怎么将钱带在身上。我在泉城有好友,你们不是广惠药行的吗?那一定知道魏氏吧?”
“天水郡永安县魏氏?”薛彦卿确认的问了一遍。
宋立点了点头:“我就是到魏氏光义书院教书的先生,书院的魏邈院长也算是在下的老师。如果你们同意我跟你们搭个伴儿,等到了泉城,我会请魏氏在泉城的分号给你们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十两银子其实算是个公道的价格,不算多,可也不算少。薛彦卿如果不是为了不泄露仇红英母子这一路行踪,以他的性子肯定立马答应了。他性格开朗,好交朋友,特别是跟一个这么有趣的教书先生一路,肯定能学习到很多不一样的知识,这很对他的胃口。
“十两?那怎么够呢?一百两还差不多。”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正是观察他们半晌的仇红英。她始终用神识观察着周遭的情形,早就注意到宋立。不过他是真没想到这么一个生活在京城国子监的教书先生,居然生性如此洒脱,对自己所患病痛,所处的危险是如此的不以为意。
“咳咳、咳咳、咳咳。”宋立突然听到一百两这个天价,很是愕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胸中一股气血不畅,又不住的咳嗽起来。眼见他脸都有些红了,因为咳嗽,那瘦弱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仇红英无奈的摇了摇头:“宋立,咳得这么厉害,恐不久矣,我看你也不必舟车劳顿的什么魏氏了,赶紧把剩下的那一枚六神丸给吃了,还能舒爽一些。”
“啊!”此言一出,宋立的脑海中突然像是闪过一道惊雷,瞬间就让他忘却了所有的一切,只回想出一个名字仇医师?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还剩了一枚六神丸?你是……你是仇医师?”宋立满眼的难以置信。
“长青,去端碗水来。”仇红英吩咐道。同时,她伸手把住宋立的寸关尺,仔细感受他脉搏跳动所反映出来的身体状况。
“不错,我就是仇红英。你的命我已经救过一次,我让你在山海医馆继续治疗直到治愈,你为何却要离开?你以为吃了几颗六神丸,你就能把阎王殿生死簿给扯下来?宋大人想必不知道你这般的胡来吧?是偷跑出来的吧?”仇红英一脸的怒容,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一旁的薛彦卿难得见到仇姨这般严厉训人,自己在原地站着都觉得脸皮火辣辣的,赶忙跑到一边去照看锅里。他那是没见过仇红英审问钟惠那个老头儿啊。
“娘,他就是您说的那个被蜈蚣咬伤,差点死掉的宋先生?”长青端来了一碗清水。
仇红英点点头,将宋立的手递到长青手里。娘考考你,看看你长进了没有,你来说说他的脉象。长青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开始搜肠刮肚,回忆着关于痨病脉象的所有理论。痨病是久病的一种,往往是由于长期的劳心、劳力、熬夜而导致,气机处于浮动状态,导致心肺的阳气得不到收敛,精血耗散于外,病人的右手脉往往都会产生十分明显的浮大之象。根据病情的发展依次表现为右尺部浮、右关部浮,若等到右寸部浮那就是病得很重了。宋立如今的脉象右尺部还略有浮大之象,已经是控制住了病情,不再恶化,继续治疗应该会逐渐向好。
“娘,宋先生他痨病的脉象关尺脉浮大之象已有所收敛,但脉沉迟无力,观其面色光白,唇舌色淡,咳喘胸闷,咳声不扬,可辨为气虚、阳虚。可先服用一枚六神丸,达到清热止咳,化痰宣肺
的功效。后续再使用党参、茯苓、白术、淮山、天冬、百合、白芨煎制汤药,达到养阴补肺、健脾益气、润肺生肌的功效。”长青说道。
仇红英十分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不过她转头看向宋立时,笑容立刻就收敛了,而是十分严肃的说到:“今日我们可以再救你一次,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仇医师,您对我恩同再造。您有什么条件您尽管说?只要是不违背天地良心,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义不容辞。”宋立十分恭敬的说道。而且他说话的同时已经跪在了仇红英面前,样子十分虔诚。
仇红英也不去管他,任由他自顾自的跪着,她问道:“你说你要去永安县魏氏?还要去光义书院教书?是吗?”
“对呀!我乃是京城国子监闫祭酒门下、国子学教授……”宋立回答道。
“那好,我希望你将我们引荐给魏氏,我想在永安县行医,算是今后我们母子二人有个落脚之处,请魏氏行个方便。长青今年十岁……”
“什么?仇医师,您等等。你说长青今年只有十岁?”宋立一脸的难以置信的表情。“长青这个头都是跟我一般高,这粗壮的身体……您说他只有十岁?我这不是见鬼了吗?哎,长青小兄弟,你打我一拳,看看我是不是清醒着呢?”
仇红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起来吧,别跪着了。你们国子监的读书人说话都像你这么不着四六的吗?长青他体质特殊,从小食量就大,所以看上去长得是着急了一点儿。你就当他十……十四岁好了。我想让他进入光义书院读书,你能否也保荐一下?”
宋立闻言,先是十分的高兴,因为仇红英如果有求于他,正是自己报恩的好机会,算是得偿所愿了。不过他仔细思索之后又似乎脸露难色,他说道:“不瞒您说,魏氏家主魏铭义是我的故交好友,此人重情重义。您在永安县行医之事,定然是没有问题的,而且魏氏还会有所关照。有点难度的是第二件事:光义书院原是魏氏的私学,收几个学生原本就是魏家自己决定的小事。但是,因为光义以医术、药学见长而声名远播,又为帝国输送了很多人才,朝廷便将光义书院归在了国子监的管辖范围,每年都享受帝国特殊待遇,连一州的刺史都无权管辖。光义书院所招收的学生都面向各地州郡,有朝廷专门派遣的监学对书院的治理进行监督,避免舞弊的行为。即便是魏氏家主或者院长大人的保荐,也必须首先要达到学院的入学条件才行。光义书院分为初中高三级分院,初级6-10岁;中级10-14岁,高级14-18岁。每个等级设置了相对应的经史、礼学和医药专科。如果长青以十岁的年纪入学,那么他可以入初级学院,入学条件比较宽松,没有对专门课业的考试,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以十四岁的年纪入学,按现在这个月份就要入高级学院了,那样对课业内容掌握要求就相当高了。小兄弟这身形到时够十四五岁了,可这其他的科目考试,不知长青可有把握应付啊?”宋立问道。
仇红英和长青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自信。仇红英回应道:“你不必为难,长青在关西书院读完了中级。虽说比不得京城的国子学,但是经史、礼学应该也不会太差。至于医药基理,我的儿子,呵呵……自然也不会太差。”仇红英话说得很谦虚,可是宋立能够听出来,她话语中蕴含的底气。于是也就放下心来。
他恭敬地说道:“仇医师,你说的这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你。等到了永安县,差不多也是秋季入学的时间了。正好咱们结伴同行,我还可以一路上考究考究长青的学识,查漏补缺,关键是我乃国子监祭酒的门生,我有个特长……我押题押得准,定能对长青的入学有所助益。您看这一百两银子的事情能不能?”
“一百两,没得商量。一路上你光是吃喝吗?刚才你没听见长青说你的病吗?六神丸我就当送给经略使大人的人情,就不找你要钱了。我估计你还要吃半年的汤药,这一百两可不够药钱,等到了永安魏氏,让你那个兄弟再付一百两。”仇红英还在恼怒这个对自己身体表现得无所谓的读书人,于是也没客气,故意用盘缠的事情敲打他。要知道医生是最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你让他服药期间勿饮酒,他偏偏就喜欢吃饭的时候喝上两口。你让他每人申时按时服药,他偏偏就什么时辰想起来就什么时辰吃。往往都会影响治疗的效果,无端端给医生生出很多麻烦。
宋立见仇红英如此这般的严肃,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灰溜溜的转头看向长青。这孩子正转过身向着薛彦卿走过去,似乎憋不住笑,双手捂着肚子,肩膀好一阵的颤动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