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狼吞虎咽后,元同恢复了体力,爬出深沟,穿上只剩一半的褐衣。它虽没了衣衫的形,但衣衫的意还在。有它在身上,元同便不至于被打上野蛮的烙印。
元同又砍了一根像样的树枝,放在腋下拄了拄,很合适。
柴刀插于腰间,拄着拐杖,元同一瘸一拐,再入人间。
下山后,元同打量着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活脱脱一个乞丐,还是个不入流的落魄乞丐。
下山前,元同是老师的爱徒,也是个农夫。
下山后,他在槐杨氏家做过农夫和工匠,还给她做一个月的孝子。
在龙蛇岭,他当过山匪、死囚、军师、名义寨主,还被奉为神仙。
攻打坞堡时,他当过将官、说客,也做过两次统帅。
今日,他又变成了盗马贼、亡命徒,最后成了乞丐。
元同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如此这般经历,真可谓积功累行、聿修阙德啊!”
有了前车之鉴,元同倒是小心得紧,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官军就远远躲起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有惊无险甚好,无惊无险更佳。
其实,以他这身乞丐行头,官军对他不会有一点兴趣。
尽管如此,元同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掉脑袋的事少干,白白掉脑袋,绝不能干。
事与愿违,他越往西走,这地势越平坦,后来便是来到一马平川中。
没有大山的阻隔,视野极佳,元同远远就能看见路人,自然也能看到官军策马扬起的飞烟。
当然,他能看到别人,人家自然也能看到他,就看谁的眼力更好。
难题来了,这平原地区不好找藏身处,若藏不严实,一旦被官军发现,那必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不想当贼都不行。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不躲了。直起腰杆做人,总好过鬼鬼祟祟。
元同如是安慰自己,怀着胆怯行在路上,心里祈祷别遇到那些天杀的。很不幸,自己的担心应验了,一队官军被他撞见了。
说来元同也算倒霉,他这一路往西,已进入秦晋两国的重兵部署区域,军队调动非常频繁。
按师父的指引,他本要前往长安,往北走即可,不会遇到这么多官军。但他要回故乡祭拜父母,此处则是必经此地。
如此看来,这也不算倒霉,是他自讨苦吃。
见官军迎面过来,元同不得不把腰杆压弯,立在路边,准备让过这些瘟神。
如此乞丐看上去很是乖巧,但他胸前的那把柴刀不然,不仅闪着银光,还带着些许杀气。
元同已习惯把柴刀插在腰间,那可是他患难的兄弟,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习惯形成自然,虽是纰漏,元同便也是视而不见。他不见,不代表人家看不见。
兵卒下马拔刀,刀尖对着元同,带着一脸怒意呵斥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带着武器?”
听到“武器”二字,元同一愣神,这才意识到胸前还有一把刀,便下意识伸手去摸刀柄。
“哎呦,果然有蹊跷,你还想砍我们不成?”
“这厮或许是个奸细,把他结果了吧!”
说话间,两个兵卒上前一步,举起弯刀,不由分说便向元同劈来。
可怜的浪子,刚逃出黄泉路,便又来到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