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维生林的边缘地带,人类没有办法找到任何维持生命的物资或住所。
如果有人从万米的高空俯瞰大地,可以看到这片大陆完全寸草不生,反射锈红色微光的土地每隔数米就会微微隆起,如同流脓般喷发弥漫着灰黄的毒雾,适应了恶劣环境奇形怪状的猎食者在雾中穿梭,发音器官早已退化,取而代之的是超强的视觉与发达的四肢。
星星点点的绿洲则星罗棋布在这片病态的大地上,每个绿洲的最中央都是一棵树冠伸入云层中的奇异神木,自上垂下的气生根纠缠蔓延,像是一片护罩,遮盖住了毒辣的日光,才能让植物顺利成长,水源不会蒸发成旱地。
我们把这些绿洲叫做维生林,神木则按照古老的习俗称为建木,我不清楚其它绿洲的人怎么称呼,反正我们享茂村的人是这么叫的,如果不是二十多年前一支商队来到了村子里,我们压根不知道外界竟然还有其它维生林。
那支商队生活在一个名叫“龙”的生物上,从毒雾较淡的天空而来,当时的村长还叫首领,他兴致勃勃地派出了一些青壮跟随商队,想要和其它维生林的人交换物资,并宣告我们的存在,结果那支商队刚飞出边缘地带,就被从天空降下的一颗球形怪物给砸落。
没有人看到龙再次飞起来,在外界,只要落在地上那就不可能再生还了。那个球形被大人们描述成是一个浑身插满铁制管道,大小甚至能遮盖住太阳的怪物,他们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生物,甚至有些人还觉得根本不是活着的东西。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提出想要走出维生林,去雾中世界探索了,不过那支商队带来的有关外界的消息倒是给我们村子启发不少,比如绿洲里的一些动物是可以捕猎的,皮毛可以做成生活用品。还有一些植物的种子,埋进土里可以长出果实,在那之前人们都只是吃建木树皮上与树根周围的植物上凝结出来的一种甜霜,这种甜霜日出凝聚,很快又会化为露水消散,在未融化时从树皮或叶子上剥离下来后略带一些硬度,可以果腹,商队来之后便有了称呼叫做“玛娜”。
我的故事就要从玛娜说起。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树叶,照射在我脸上后,我准时从睡梦中醒来,条件反射般伸手抓住了因睡眠滚落在一旁的长矛,四周的森林寂静无声,没有梦中的食人怪物,也没有什么大铁球,只有风吹的沙沙声。
布在营地周围的骨铃结界也完好无损,我这才放下戒备,轻轻咳了两下。
“阿瑞,你醒了。”守夜的毕佐夫正倚靠在一棵树下,他眼圈有些发青,嘴唇干裂起皮,正在咬指甲,这人有个习惯,一旦遇到难处或者有心事,就会啃自己的爪子,十个手指都被他咬得血淋淋的了也没改掉这个习惯,我从腰间取下水壶丢给他,“拿去吧。”
“谢、谢谢你!”毕佐夫连忙接住,打开盖子就猛灌好几口,他昨天弄丢了自己的水壶,被队长斥骂了一顿,一定正在为这事难过。
“天亮了,我得叫队长他们动身了。”我不怎么忍心让他住口,留些水给我饮用,撑着长矛走到帐篷边,掀开帘子,“各位大哥,玛娜要开始凝结了,是时候出发了。”
这个帐篷是用五花八门的皮毛拼起来的,整个村子只有这么一顶,在遇到危险时,即使命不要了,存活的人也要把帐篷带回去。
有资格住帐篷的,只有每次采集队的队长和成年人,我因为才刚十六岁,还没有资格睡在帐篷里。
这次采集队的队长是经验丰富的高宇大叔,他此时正垂头缩在角落里,微微打着鼾,帐篷里宽敞的地方让给了邵云邵灵兄妹,这兄妹二人是同母异父,邵云大哥的父亲死去后,他们的母亲又改嫁生下了邵灵。
除去这三个正式队员,还有我和毕佐夫担当的哨兵之外,还有一个充当“肉条”的年轻人。
肉条是指村子里体弱多病的人,有可能是老人,也可能是年轻人,甚至和我年纪相仿的人也有,遇到危险时,肉条会被当作舍弃的诱饵掩护其他人逃跑,即使他本人不愿意也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他跑不过别人,也没办法靠自己自力更生。
这次的肉条叫赖明新,只比我大三四岁的样子,他有很严重的眼病,几乎看不清东西,这次基本上是我一路牵着他腰上的绳子走,还好采集玛娜不会遇到山路,否则我自己都害怕他脚下有失,连累我也摔下什么悬崖下去。
赖明新正坐在高大叔身边,也一样缩着腿,正在摸一块泥板,因为基本不能视物,他不认得文字,但可以靠手指来抚摸一些图案,他手里的泥板上密密麻麻刻着一排排图形,我当然是不认得的。
在我的呼唤下,帐篷很快被打包好,掩盖了痕迹后,我们这支采集队向着维生林的中心——建木继续出发。
毕佐夫将我空空如也的水壶挂在他的腰带上,丝毫没有还给我的意思,他提着长矛在最前面带路,中间依次是高大叔,兄妹二人,我则牵着赖明新走在最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