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孟良一家人还算诚恳,三妮半信半疑的回到了自己家中。
当年的婚礼,真是一切从简至极,孟良在一个双方长辈约定的黄道吉日。开着借来的四轮拖拉机,就这样把新媳妇娶进了家门。酒席只有两桌,一桌坐着三妮的娘家人,一桌坐着村里德高望重的叔伯长辈。席面更是简陋无比,一碗扣肉,一碗蒸的鱼块,两个半荤,四个凉菜凑成了八个菜。一瓶本土酿造的鹿邑大曲,一大碗酸辣肚丝汤。三妮的嫁妆也是少得可怜。她的父亲有一手木匠活儿,做了两个大红色的箱子,里面一床被褥。一个红色的脸盆架子。幸好孟良借了三十块钱,在结婚前领着新娘子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一件红色的“的确良”短袖,一条深蓝色的裤子,一条红色的丝巾扎在头上。这就是新娘子的嫁衣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无奇,不久后大女儿白秋灵出生了。一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孟良的三个弟弟都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日子跟村里大多数家庭一样,全家人每日操劳,在脚下的黄土地里挣命,也就只能勉强保证不挨饿。日复一日,孟良终究是忍受不了这种一眼能看到八九十岁的生活。
孟良有个亲二叔,1961年逃饥荒去了西北。一开始也是为了一口饭食,饥荒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待在家里就是饿死,出去一个人,就少了一张嘴。全家人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听说二叔这两年在西北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他萌生了远走他乡投奔二叔的想法。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勇闯天涯,走四方,多看看多学学,孟良如是想。说不定就能走出来一条阳光大道。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对妻女和初显年迈的双亲,肯定是万分不舍。但是自古以来忠孝还不能两全呢,何况自己又没有考上大学。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只会让自己泯然众人矣。自己可是不想变成村里其他闲汉那样,每日里游手好闲东家长西家短。
因此金秋过后,家里农忙结束。怀揣着还有余温的家里老母亲给的一百元钱,以及结婚前借的买结婚必备物品剩余的十五元钱。白孟良踏上了未知的遥远的去往西北的路途!那时节的绿皮火车,从豫省到西北首府乌市,不是现如今的空调特快33小时,而是整整的五天四夜的行程。车厢里有风扇,无力的吹着绵软的风。吹不散整个车厢里各种浓郁的味道。主要是汗臭味,脚臭味,还有厕所隐隐传来不可描述的粪臭味尿骚味。还好火车的车窗可以小幅度的打开最下面的三分之一。否则这浓郁的气味儿,估计大部分旅客都忍受不了。孟良当然是买不起卧铺的,初次出远门的他,为了买一张坐票都是在郑市的火车站旁边打了两天地铺才抢到。行李也很简单,一个蛇皮袋子里面是他的所有家当。一条很薄的褥子,一套父亲淘汰下来的旧衣服用作换洗。一条中间烂了两个窟窿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毛巾以及一个三叔送给的搪瓷缸子,一点点干粮。这就是他所有的家当!这时候的火车在每个大小火车站都会停留,站台上吆喝声不断。孟良第一次见识到沿途的风土人情,居然是通过沿途各个站台的叫卖。生意最好的就是茶叶蛋,几乎每个站都有人做这个生意。他们殷勤的通过最下面三分之一的车窗缝隙,把自己简陋的商品给旅客一一展示。煮好的茶叶蛋,自家制作的面饼子,极少见到肉制品。其实火车上已经有了自己的盒饭,白色泡沫塑料的劣质饭盒,一半装米饭,一半装菜。售卖员经过时,孟良偷看过好几次,依稀辨认出菜品里其实无非是土豆丝大白菜萝卜丝等等。。。。。。
孟良是吃不起这些的,他的蛇皮口袋里面有整整二十个窝窝头,还有一小袋子盐渍的野菜。野菜是三妮起早贪黑给他挖的,里面掺杂了一点自家种的小红辣椒,蒜苗。要出远门,三妮甚至专门跑回了一趟娘家,给这点野菜里面滴了一些香油。很难想象这时节的火车上是没有热水器的。想喝热水需要等到了某一站,自有人拿着暖壶叫卖,一毛钱一大杯。孟良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饮食饮水计划,早上十点吃一餐,晚上八点吃一餐。这样一天只需要吃四个窝窝头两杯水就够了。二十个窝窝头看起来很多,但是对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其实是不够吃的。就这样一路上摇摇晃晃,睡睡醒醒,忍饥挨饿,终于火车拉响了到达终点站的汽笛声。。。。。。西北,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