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分江湖气的名字,颇有些金庸笔下风陵渡口的味道。
魏铭没来由的笑了笑,他并不清楚旅店老板是个怎样的人,但就店名而言,大概也能算得上“饱学之士”。
轻推店门,黄铜的铃铛被门框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鸣佩环,心乐之”。
在铃铛的响声中,一路的舟车劳顿,似乎也变为了初春融化的雪水。顺着小溪,潺潺流淌。
白色的瓷砖,红色的长地毯。
顺着地毯向前望去,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坐在皮质的沙发中,手中捧着一本法国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男人留着一头黑色的卷发,发丝微微遮挡住他的双眼,以至于他需要时不时的用左手撩拨一下额前的碎发。
白色短袖衬衣的领口微微有些发黄,深蓝色的牛仔裤膝盖处,似乎有轻微的磨损。
见客人到来,那人也只是缓缓将书合起,放在身旁的茶几上。
在那之上,还有一枚老旧的怀表,以及一杯散发着热气的奶茶。
“二位,是打算住店吗?”男人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并没有寻常中年男人的粗犷或沙哑,反而听起来与二十出头的青年别无二致。
“是的,开一间房。”酒德麻衣干脆利落地卸下背包,开始翻找自己的证件。
“好的,”老板一边进行着住客登记,一边随口问道:“二位是夫妇吗?真是年轻,是来我们这里旅游还是?”
酒德麻衣翻找证件的手顿了顿,有些疑惑的看向旅店老板。
似乎是看出了面前女孩的疑惑与警惕,老板只是笑着说:“哦,你们外地来客也许不大清楚。我们这里每家旅店都要对住客进行简单的询问,然后上报至当地警局进行备案。”
老板看向酒德麻衣身后的魏铭,解释道:“也是为了社会的安定和谐嘛,希望二位理解。”
魏铭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我们是跟随导师来做考古调查的,为了完成我们的毕业论文。”
酒德麻衣也只是附和地点点头,对魏铭催促道:“小师弟你身份证呢?快点办完入住,明天咱们还要去小河墓地考察呐~”
“哦哦”魏铭点点头,乖巧地从口袋中掏出了自己伪造的身份证件。
他的余光,却偷偷打量着面前的旅店老板。
不知是不是错觉,先前提及【小河墓地】之时,旅店老板似乎显得有些局促。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魏铭切实的观察到了。
“年少有为啊……”旅店老板感慨道:“像我们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很少有外地人来观光。最多的,就是各种架桥铺路的工人和前来进行考古、地质研究工作的各路专家。”
旅店老板的目光看向门外:“说起来,最近一个月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三批人。你们是第四批。”
“第四批?”酒德麻衣的目光有些深沉,不知在想写什么。
“嗨~师姐你担心什么啊……就你的成绩,在咱们学校随随便便就可以保研了。没有必要担心论文的事情啊……”魏铭大咧咧的挠了挠头:“话说这段时间来了这么多人,老板您一定赚大钱了吧!”
“诶”老板摆了摆手:“哪有什么赚钱不赚钱的,不亏钱就不错啦~”
“那……您也没考虑换个工作?”魏铭开口问道。
“想过,”老板的目光显得有些怀念:“但没办法,我确实深爱着这片土地。我真的很想了解几千、几万年前的楼兰究竟是什么样子。”
魏铭抬手指了指角落的书架:“老板您真的很喜欢楼兰呢,这些书我只在教授的办公室里见过。”
“哈哈哈”老板笑着挠了挠头:“是吗?还好吧。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有个副业,算是自由撰稿人吧。在这里开店也只是为了取材,写点关于楼兰的文章或者小说。”
魏铭点点头:“确实。”
随即转头看向酒德麻衣:“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师姐,毕业后咱们也合伙开个旅店吧!我给你投资,到时候咱们既能做学术,还能赚钱。”
“你啊……”酒德麻衣无奈地摇了摇头:“先想办法拯救你那岌岌可危的绩点吧!”
“嘿嘿嘿”魏铭有些谄媚地笑着:“这不是,和师姐一起出来了吗?要是我们能发现点别的什么遗址之类的……”
酒德麻衣没好气地敲了下魏铭的脑袋:“大白天的,发什么白日梦。”
“你们俩感情真好啊……”旅店老板递上房间的钥匙,笑着打趣道:“以后……打算成亲?”
“唉……”魏铭无奈地摊了摊手,接过老板手中的钥匙:“那也得师姐看得上我啊……”
“那我们先上楼了,生意兴隆哈!”魏铭笑着摆了摆手,和酒德麻衣一起消失在楼梯口。
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老板默默地叹了口气:“哎……年轻人,真好……”
随即便缩回自己的沙发,有自顾自地看起手中的《基督山伯爵》。
……
打开房门,魏铭和酒德麻衣默契的对视一眼。
随即,便开始对屋内的布置进行简单的查看。
这是一间十分地道的标间。在两张并不算宽阔的单人床中央,放着一个黑红色的几案。
几案的正面,有几枚白色的按钮。按钮下方依次用汉语和维语注明:走廊、床头、浴室的字样。
魏铭仔细的观察着按钮背后的缝隙,以确保箱子内部没有监听器或者微型摄像头。
大约折腾了十几分钟,魏铭瘫坐在床上:“挺干净的。”
“确实,”酒德麻衣点头附和,随后问道:“你认为那个老板有问题?”
“嗯……”魏铭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不太好说。”
“不太好说?什么意思。”酒德麻衣有些疑惑。
“就对话来看,那位老板确实没什么问题。但……”
魏铭微微蹙眉:“我总觉得那位老板有些怪怪的,尤其是我和你站在一起时。”
“站在一起时?”酒德麻衣有些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因为没有什么问题。”魏铭双腿盘起,坐在床榻之上:“但我就是觉得,那位旅店老板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看向沉思的酒德麻衣:“那种眼神不像是普通的,见到漂亮美女后,开始用下半身进行思考的眼神。那种眼神更像是一种怀念……”
“怀念?”酒德麻衣更加疑惑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魏铭干脆利落的回答到:“没什么问题。”
‘是没什么问题。’魏铭在心中暗道‘只是怀念而已,无非就是见到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后,不自觉的开始怀念自己的青春?可是……’
旅店老板饱含深意的眼神再度浮现在魏铭眼前‘可是那种眼神,虽说是怀念,却又隐隐带着一种渴盼、一种希望。就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即将失而复得一般……’
沉默了片刻,魏铭开口道:“但愿是我想太多了……”
随即,他掀起床榻上洁白的被子,侧卧着,背对酒德麻衣道:“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小河墓地,差不多要起风了……”
闻言,酒德麻衣缓缓起身,站在窗子旁打量着店门前空无一人的街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