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第二日悠悠醒转,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立时便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和周遭的环境,我身上的粗粝布衣早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干净的布料,我抬臂闻了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两条手臂上有许多皮肤被粗劣布料摩擦过后产生的红痕,两条大臂上环着一圈青紫的淤痕,手心上也被人换了药,屋内有两个火盆正在熊熊燃烧,因此屋内十分暖和没有一丝寒意,我赤脚下地想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我即将走出屋门时魏溪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醒了?”
我被吓了一跳,迅速回到床边穿上鞋袜,然后怔怔坐着。
“你身上的衣裳和手臂上、手心上的药是我的婢女替你换的。”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淡反而继续开口道:“我带你去看那些灾民,实际上是有求于你。”
势满天下的魏溪竟然会有求于我?我带着几分不相信道:“有求于我?”
他坦诚道:“是。”他起身拿起碳框往火盆里添了几块随后悠悠道:“新和郡自去年便不断遭受荒灾,城内唯一的水源也被郡守切断,他又沿路设置关卡,不许百姓离开新和,随后和城中几家米铺联手囤积食粮致使米价疯涨,百姓本就贫苦,丰年时所得也不过填饱温暖,更何况荒年之下颗粒无收,他们怎会有钱财去买那疯涨的米呢?”
“新和郡守竟然敢如此大胆!”我气愤不已,却没有什么发泄之处,只能重重的锤床以示不满。
魏溪看见我的反应,接着道:“更令人气愤的是,朝廷和我拨给新和赈灾所用的粮食衣物等,都被层层盘扣,致使百姓颠沛流离,新和郡下辖的县乡,大多十室九空。”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我听完魏溪的叙述自然是生气于新和郡守的恶劣行径,可新和郡本是魏溪属地,他的属地出现这样的事情,告诉我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神色忽而暗沉下去,眉目之中颇有不忍之色,可也带着点不耐烦和厌倦:“新和郡守陆求正是我帐下得力干将陆明昔之父。”他顿了顿接着又道:“陆氏三兄弟,明晖在围攻青州时战死沙场,明弘在我被困江州时舍下性命助我过江,如今,陆氏三兄弟只剩下明昔,我欠陆求正的。”
他的意图渐渐明了,陆求正的三个儿子都随他出生入死,甚至两个儿子已经命丧黄泉,如今即便陆求正鱼肉百姓,贪墨良多,他也做不出处罚的决定来,他送膳、带我看灾民,想必就是为了让小皇帝出手整治贪官,可小皇帝年幼,他只能从我下手了。
我毫不避讳与他坦诚而言道:“丞相是想让陛下问罪郡守?”
“是。”他起身到案上递给我一个木质匣子道:“陆求正所为我早已探查清楚,这匣子内是他下达的封路公文,和商行的来往信件,以及受命切断水源工人的证词还有贪墨的账本。”
我接过木匣子,似有千斤之重,我想起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难民来,即便是为了她们,陆求正也必须被问责。
“丞相不忍问责,陛下可以代劳,只是我有个要求。”魏溪既然有求于我,我又决定帮他,那么我讨要个人情也不为过吧!
“公主想要尾车里的人。”他似乎早已知晓我的目的,并没有疑问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不错。”
他浅笑道:“,等到他伤好了之后,我会派朋赢将他送到你身边,即日起,他就是你的近卫了。”
“多谢丞相。”虽然不能将仲英送离此是非之地,可是能让他少受些折磨也是好的了。
“既是近卫,就要时时刻刻贴身保护,不要让我发现他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魏溪收起笑意,十分严肃的说,我抬手望向他,他的话语是那么不容拒绝,不容忽视,他在警示我,他在告诉我即便将仲英还给了我,我们也仍旧逃不出他的手心。
我静静道:“我知道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嘱咐道:“这匣子里的证据还要让陛下心中有数的,今晚也需要陛下的配合。”
“好。”
“今夜,陆求正会设宴为陛下接风洗尘,你要以陛下年幼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宴席开始后,仁明医堂会有一名六十岁的老医师来给陛下诊脉,他的孙儿就是被灭口的切断水源的工人,诊完脉之后他会告冤,届时,你就带着陛下和那名老医师前往宴席,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只需要借引子烧起这火来便是。”
“好。”
他忽然望向我,似乎带着点感激:“多谢你帮我。”
我实在是不习惯他这忽然的温柔和示弱:“我帮你是为了新和百姓,不忍看他们受苦而罪首逍遥罢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将案上的狐裘系在自己肩后随即拥裘而去:“晚上见。”
见他离去,我抱着那沉甸甸的木匣子回了屋内,屋子里小月正伏在案上打瞌睡,他一旁的小皇帝正拿着毛笔像模像样的在习字。
我放下手中的木盒,走到案边将小月推了过去随后自己坐在小皇帝身边,我拿起他洗过的竹简看了看,只可惜,我书法甚差,也指点不了什么,看了几眼后只是称赞道:“陛下写的真好。”
小皇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随即笑道:“多谢姑姑。”
我和小皇帝并排坐在案前,瞧着他稚嫩的脸庞,也是该教教小皇帝今晚的场面如何应对了。
不想让小皇帝觉得紧张,我故作轻松道:“陛下,可还记得蒋太傅讲学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