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序:只是夜(1 / 2)栀子开在山崖边首页

我十七那年,正赶上高考改革,学生们交口称厌的晚课、晚自习与廉价的晚间学生餐终于成了历史。这或许多少为这没落的旧工业城市贡献了一些经济效益,至少像我这样老师眼中的坏学生,会在夜幕吞噬整个东北平原之时,大摇大摆地披着乏味的校服,混迹于无数酒吧、台球社、甚至酒店。教育体制剔除过许多渣滓,终于变得清洁些了。然而,在被剥夺青春的权利之前,至少要借着青少年的身份挥霍一把。这大约就是那个夜晚,我说服自己,孤身一人坐在高高的酒吧柜台前抿着廉价的啤酒消磨时光的原因。

在那,灯红酒绿暂时掩盖了世间一切的沉闷与苦痛,空气中光束投射出的灰尘颗粒仿佛映射着,嘈杂的浮华就像玻璃杯里啤酒的泡沫一般脆弱而易逝。我看到戴黑框厚眼镜的中年男人一只脚搭在高脚凳上,另一只若即若离地触着地面,像个吟游诗人似的抱着吉他自顾自唱着听不清的词调,腿白得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的女郎围坐在立满酒瓶的低桌旁,聊着某些男人一辈子也理解不了的琐碎事,酒保面无表情地在柜台后面低头摆弄原料,简直叫人怀疑他到底是调酒师还是广东电子厂里拧螺丝的流水线工人。

说实话,我很快就生厌了。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你没法逼他们一直专注于同一件事,特别是那些已经厌倦的事。我们的本性就是要不断跳跃的。我正准备呷下最后一口啤酒时,盘算着喝完就去结账时,他来了。灰色呢子大衣,斯文败类的金丝眼镜,黑色的圆顶渔夫帽,除了格格不入以外,我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这个怪异的来客,因此他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盯着他站在门口环视一周,才不疾不徐恰到好处地走到我身边坐下。酒保连头都没抬,递给他一张酒水单。他随便扫了一眼,就把选择指给了酒保。

“看上去你并不常来。”我开口道,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找个陌生人喝两杯聊一聊。志亮说他有一回就逮到一个冤大头,俩人聊了一整夜,那人不仅帮他付了酒水费,还硬塞给他二百块钱,说是陪自己排解寂寞的报酬。只不过后来他喝醉了,才透露出他其实撒了谎,那人是个女生,俩人没聊多久就聊到——去了,那二百块钱是女生赔给他的维修费,因为她——————,一臂把志亮的手机扫到了地上,整个屏幕碎得像张蜘蛛网。我说你给人家上了还要人家赔你钱,真没出息。他邪魅一笑,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其实他手机屏早就碎了,摔在地上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磕到屏幕,而且碎的只是外屏,换一张只花了一百多。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点清茶。那东西跟清水差不了多少,价钱却是清水的三倍,纯属智商税。”

“没关系,喝的就是情怀。”

“那你可真够傻的,”我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反正是陌生人,看着又挺老实巴交的,“有这冤枉钱,不如再加二十买点饮料酒尝尝。还有,在酒吧干嘛要点茶,那东西餐馆都免费提供,又不好喝。”

他不出声,只是望着我。不知怎得,在他的注视下,我心里有点发怵,连忙准备转移话题,这时他开口了。

“你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