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眼却不急着接,再次把他的手藏进那只宽大的袖子里伸了过来,意思是要把讨价还价的流程再走一遍。鬼子三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进去,没想到这一次,蔡大眼居然把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头都捏住了。蔡大眼只是轻轻的把这三根手指头捏了一下,可在鬼子三这里,却仿佛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他心疼的是钱啊!也就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蔡大眼把原先的两成加到了三成,一千两百个现大洋就这么被他笑咪咪地抢走了,鬼子三的心能不痛吗?
蔡大眼却从头到尾就这么笑着,拉着鬼子三的三指手指不放,眼睛笑眯成一道缝,等着鬼子三表态。
鬼子三只能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心里骂着“我们土匪也不会这么坐地起价”,脸上却还要使劲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那就麻烦蔡老板了,天黑前我急着用钱。”
蔡大眼这才松开他的手指,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鬼子三的手说:“用不了天黑前,您两位就在这里坐着喝喝茶,顶多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两人哪有心情喝茶,都心情不定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鬼子三骂巩明宇道:“你他妈的存什么银行啊?直接拿现洋来不就没这么一档子烂事了?”
巩明宇很委屈地说:“这位爷啊,那么多大洋,我能从含山县带到这宁城来……”他本来想接着说,“那我还不比你们土匪还厉害了”,但突然觉得这样说不妥,于是就停下来换了个话题问:“那一千多个现洋你也收了,存单你也看了,我爹在哪里我却还没见到……”
鬼子三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瞎嚷嚷什么呢?”巩明宇说到这个话题,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低声问巩明宇:“你爹写给你信,里面的赎金数,是他亲自写的?”鬼子三了解土匪的做法,这求救信一般是让肉票自己来写,但赎金数却往往是等信写好了,土匪自己来填。
被鬼子三这么一问,巩明宇仔细回想了一下,“五千银元”那几个字,还确实不是他爹写的,于是摇摇头说:“好像不是我爹写的。”
鬼子三听了极为兴奋,但他还强压内心狂喜,继续追问巩明宇道:“别好像,你再认真想想,到底‘是’还是‘不是’?”
在得到对方的确认后,鬼子三心里有了个想法,但这个想法,他必须和巩明宇达成一致。
半个时辰工夫,蔡大眼果然如约而归,手里提着一袋子银元,恭恭敬敬地往桌子上一放,笑咪咪地说:“两千八百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客官您要不要先数一下?”
巩明宇这时才知道,就这么取一趟,原先存的四千个银元就缩水成了两千八百个,难怪鬼子三刚才气成那样。他原本以为只有土匪会打劫,没想到银行还能把土匪也给打劫了,而且竟然打劫的是如此温文尔雅,客客气气。
鬼子三提了这袋银元出来,立刻找了个僻静的地儿,把他刚才的想法和巩明宇说了一遍:“当初绑你爹的那伙土匪,已经被我们吃了,所以,现在除了你和我之外,谁也不知道当初土匪开出了多少赎金,对吧?”巩明宇想了想,点头称是。
鬼子三就接着说下去了:“你原本带了五千银元来,现在被蔡大眼敲走了一千两百个,还剩三千八百个,这数字我们大当家的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一生气说不定不但不放你爹,连你也饶不过。”他见巩明宇怕了,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所以啊,你要听我的,咱俩把口风统一一下,就说赎金是两千,这不问题就都解决了吗?至于多出来的这一千八个银元,你觉得怎么处理好呢?”
巩明宇这时全听明白了,心想自己今天真是长见识了,白吃黑见了,黑吃黑也见了,听到鬼子三在试探他,赶紧说:“这五千个银元原本就是赎我爹命的,只要你把我爹放了,其他的我啥都不知道。”
鬼子三见自己的小心思得逞了,高兴的就带着巩明宇在宁城吃喝玩乐了起来,直到年三十才回到牛头山,过了初五,在巩明宇的一再苦求下,才把人带到了抱犊崮,向冯老二交出两千银元,便赶紧催促他们父子下山回家了。
在回去的路上,巩明宇就把这事从头到尾地给他爹说了一遍,没想到他爹听完就骂他:“你怎么能做这么不仁义的事呢?”
巩明宇听了觉得委屈,又觉得好笑,他非常不解地问他爹:“爹,你咋还在土匪窝里学到‘仁义’这两个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