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熵朝堂经历了一次剧烈的震荡,十几年的平衡局势完全被打破,全新的平衡自然要重新树立。
大将军宫南昊晋封靠山王,京营殿帅刘殿臣和兵部司马王佐纲受封侯爵,其余参与平叛的官员各有封赏,而那些之前很多站错了队伍的官员,自然要成为祭品。有很多被抄了家,更多的人则是因为各种原因或贬职、或入狱。
宦海沉浮的官员们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天下终究是天子殷远征的天下,不是靖山王殷熙正的天下,更不是大将军宫南昊的天下。他们现在忽然意识到,只要陛下哪天动了心思,随时会轻松无比地将所有的反对势力清除干净。
文武群臣们很快就恢复了十几年前时对于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男子的敬畏,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些人似乎在这些年里都已经习惯了这位马上皇帝的病痛和沉默,而忘却了他十几岁就领兵边庭所创造的那些荣光与伟绩。
风雨洗刷掉了政变留下的血腥,雨夜里倒下的无数鲜活生命也开始在地下用腐朽的身躯滋养着某块不知名的土地,无数的生命将于其上重新萌芽……
人间依旧,山河依旧,永安依旧……
而所有这些天的暗流涌动,风云诡谲,那些朝廷大员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所争取或失去的一切,也不过是给不知情的百姓们增添了一些茶余饭后的猜测和谈资而已。
大多数熵朝百姓们毕生追求的也不过就是三餐温饱,至于皇宫里什么人去坐那张椅子,绝大多数人都并不在乎。
……
傅锐从文香阁回到谢家大宅后,谢晖就又没了踪影。
由于城里局势还很紧张,整整两天,傅锐都待在大宅里等着舞蛮回来。
直到两天后的黄昏,一辆由卫队簇拥着的华丽马车才将舞蛮送回来。
随着马车停下,郡主钟佳居然亲自将舞蛮送到了门口,而且两人看起来神情极为亲昵熟络。
进了屋,舞蛮小心翼翼地将傅锐给他买的蝴蝶纸鸢挂在墙上,这才舒服地半躺到床上,长吁了一口气。
傅锐正在外间屋专心地缝补那件失去了护心铜镜的皮甲,看见舞蛮的动作,不禁哑然失笑道:“一个纸鸢,至于那么宝贝吗?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也玩这个?”
舞蛮似乎还沉浸在这几天的兴奋中,眯着眼开心地笑了起来:“她们确实没玩过,还是我教她们的,前天我和钟佳郡主玩了一个下午,放得可高了。”
“你们这几天不会就玩这个了吧?”傅锐打趣地问道。
“当然不是。”舞蛮的神情更加兴奋,“那个钟姐姐的琴弹得可好了,这两天她一直在教我弹琴跳舞,她还夸我跳舞有天赋呢。”
“可算是遂了你的愿了。”傅锐笑了笑。
“哥,钟姐姐说以后每天下午都来接我去她那里学舞。”舞蛮眼里全是希冀的神情,只是从小到大,她习惯了让傅锐替自己做主。
傅锐忽然想起那晚听风赏雨楼前钟佳的那些和自己动手的属下,微微皱了皱眉,这次舞蛮出城全部是文群涛安排的,所以对外说只说舞蛮是文群涛的远房亲戚,并没有提到傅锐。可如果经常相见,要是钟佳发现舞蛮和傅锐的关系,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风波。
而且经过文香阁一战,傅锐也见识到了这些大人物们之间的斗争有多么残酷,心里产生对这些大人物敬而远之的意思。钟佳作为滇南侯的女儿,自然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所以傅锐很不希望舞蛮和钟佳走得太近。
可看到舞蛮那期盼的神情,他又不忍阻止,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你要喜欢就去吧,不过人家是郡主,毕竟和咱们身份不一样,你小心些。”
“这我知道。”舞蛮紧紧抿着嘴唇,笑着点点头。
“对了,第一次……第一次来那个,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傅锐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两天钟姐姐教过我了。”舞蛮脸上忽然泛起一片绯红,细声细气地说道:“哥,这种女孩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对对,咱们舞蛮马上就是大丫头了。”傅锐笑了起来。
尴尬了一会儿,舞蛮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哥,我发现我有一样比跳舞还厉害的本事。”
“什么本事?”傅锐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不会是下棋吧?”
“就是下棋。”舞蛮笑得很愉快:“和我们一起去的那些官家小姐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有钟姐姐府里一个号称国手的老先生都投子认输了。”
“吹牛的毛病可不能有。”傅锐明显有些不信,严肃地说道:“你比我下得好我是知道,可怎么可能比那些自幼学习琴棋书画的官家小姐还强,更别说什么老国手了。”
“我没有吹牛!”舞蛮的小脸涨的通红,怒声抗议道:“不信明天你可以问钟姐姐,那个国手老先生没到中盘就投子认输了。”
“啊?这么厉害?”看着舞蛮的神情,傅锐知道小丫头没有说谎,错愕地挠了挠头。
看到傅锐相信了,舞蛮的神情这才恢复了平静,可脸上却忽然泛起了伤感,嘟起小嘴喃喃地说道:“可惜娘留下的那些棋子太沉,放在凤凰集没有带来。”
傅锐正在缝着皮甲,听完这话身子忽然一震,粗大的钢针一下子扎在了左手拇指上,立时扎了一个小洞,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啊!”傅锐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赶忙把手指放进嘴里吮掉了血珠。
“怎么了?”听到傅锐的声音,舞蛮跑了过来,看到傅锐扎了手,不由得皱了皱眉,把皮甲拿了过来,埋怨着说道:“我来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可当舞蛮看到手里的皮甲时,顿时愣住了。
经过文香阁一战,傅锐的皮甲上此刻满布刀痕,有几块皮革都裂开了大口子。
“哥,你出去打架了?”舞蛮弯弯的细眉蹙了起来,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傅锐。
“那个……是的。”傅锐含糊着应了一句,旋即神情也黯然了下来,低声说道:“我把瑶姨那面镜子弄丢了。”
“到底怎么回事?”
傅锐低下了头,将舞蛮走后自己和文群涛在文香阁血战的事情讲了一遍。
舞蛮在听的过程中,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直到傅锐说完,小丫头的眼眶忽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