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一年,中都凤阳】
臭!!
说起来,左良洲算是凤阳留守司大狱的常客,除了狱里面的卒子,这两年就属他跑的最勤;但是每次来,他还是受不了那一股弥漫在狱里面那一股令人欲呕的酸味。
那是一种呕吐物,馊掉的食物和腐烂的肉体混合在一起的发酵味;被清洗,又覆盖,再清洗;仿佛已经渗入了地砖和墙上的每一个缝隙,和这座大狱已经生长在了一起。这味道又夹杂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恶毒和绝望,在每次左良洲一踏入这座鬼地方的时候,就通过他的五官,往五脏六腑里面一刻不停的奔袭。
“唉”左良洲忍不住又呼出一口浊气,今天按例本该轮到张断事亲自巡狱查情,但是这个胖子每次都借口自己年时已高,临近退休;自己作为副断事需要多历练积累经验的理由,打发自己替他来下狱巡查。“好你个老张,上个月才迎娶了年纪不到二八的小妾,一枝梨花压海棠的时候,不见你说自己年事已长了。”
左良洲暗地里撇了撇嘴,正正衣领向前走去,他只希望今天早点结束。
......
“你们不能杀我!!依大明律,徒刑以上,必过应天刑部会审,由刑部主官亲自过问,方可下定;你们留守司岂敢妄动私刑!”
左良洲远远就听到大牢里面的其中一间,传来震天般的声响;
喔!来新人了?还略懂一些律法,提刑按察使司的人?左良洲向着司狱递了个眼神,司狱丰老三立马凑上来小声说:“左爷,凤阳军器局的,克扣了咱们的给养,还轰走了咱们上门讨要说法的兄弟;上头找了个理由就拘过来了,第三天了,嘴还是硬的。咱正准备让弟兄们今天上点苦头。”
左良洲点点头,示意:“三爷,禀退一下左右弟兄,我来会他一会。”
丰老三点头称是,欢天喜地的去了,虽然才二十出头,但是近两年左断事亲自出马的军中纠纷,无不是干净利落的。这个烫手山芋有左断事出马。起码锅,是砸不到他丰老三头上了。
看着丰老三准备往下退,左良洲回头喊了一声“哦,对了三爷;给我烧一碗开水,抠一把牢里面的墙灰放进去。”左良洲伸出右手,纤细的手指在眼前像蚯蚓一样比划出一个扣的姿势。
......
牢门打开,房间的尽头竖着一个刑架,架子上绑着一个杂发覆面的男子,虽然衣冠散乱,神情萎靡;但是身上却不见任何用刑的痕迹;
“这帮伶俐鬼,拿不准的人倒是一点不敢上手。”左良洲暗暗心里笑骂了一句。
听到有人进来,那人抬起了头颅,眼神里面满是愤慨和鄙夷:“我乃凤阳兵器局主事刘纪才,你们都司竟然敢私扣朝廷命官,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左良洲就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满是玩味的神色,也不言语。
“你为什么笑?”刘纪才这才看见左良洲身穿绿色官服,和寻常狱卒完全不一样。
“上头的老爷们不敢出头,派你这个出头鸟来送死,你却茫然不自知;真是好笑。”听到他问,左良洲脸上嘲弄的笑意更胜。
“你是何人?”刘纪才怒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当然,我也不在乎你是谁。这两年我手里见过的死人不下数十个,本大人没有精力记住每一个的名字。”左良洲每个字都念得不快,却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