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看着一条条名列有数的数据时,一时间心惊胆战:“这可是欺君之罪,河北官员可以贪墨成这个样子?这上面受灾可跟报上来的大相径庭,只说河北十五州大水,这上面可是说了河南河北共四十余州,皆遭水患。”
李世民如此说道:“自古有天灾少报的习惯,一来为了彰显皇帝有德,二来,尽量避免朝廷的重视。”
说到这里,李政叹了口气说道:“可等这赈灾粮饷的百姓可就苦了,活不下去就只能卖田,卖妻,卖女。而商人大户则疯狂的压价,荆州的良田七十石每亩,稍逊一些的最低不会低于五十石,可若是受了灾,水淹过之后,只要一有赈济不力的时候,他们怕是不会给过三十石。商人逐利,自古使然。”
李世民却是说道:“说高了,朕问过了,二十石不到。”
李政惊讶万分,开口道:“这是要逼反山东百姓啊。卖田充饥,不过是饮鸩止渴,田没了,农户沦为奴隶,十石卖出去的粮食,一百石恐怕都买不回来。没了地,没了盼头,今年不反,明年不反,后年呢?外后年呢?”
李世民更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朕早就说过,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可这些人是不会听的,他们只要知晓其中一二,也就不会朕什么事情了,朕宁愿不要这天下大位,不要这拨乱反正的功绩,可隋炀帝不懂,山东的豪强勋贵也不明白。”
李政沉吟片刻问道:“阿耶准备派谁去河北?”
李世民目光如炬:“你。”
李政欣然领命,而后说道:“我向陛下再举荐一人。”
李世民答道:“说。”
李政道:“南康州都督府长史,刘洎。”
李世民思索了下,饶有兴趣的说道:“此人我的倒是听说过,他以前是出仕萧铣,官做的不小。”
李政却解释道:“萧铣败亡之时,他尚在岭南,不曾与阿耶作对,反倒是一听说萧铣战败,便献表归降,要说,也当是太上皇时期的老臣,他在南康州一待已是十三年。治下百姓安康,是个贤臣。阿耶任人唯贤,此人正好。”
李世民笑了笑:“还有什么要求,说吧,一并准了。”
“我要赏罚生杀。”说完,李政解释道:“河北山东的情况,不杀人是不行的,死了人,百姓才会相信朝廷是赈灾的,而不是伙同他们的,天下大乱才过去几年,山东河北就腐败成这个样子,不杀不足以慰民心,不杀不足以治贪腐。”
李世民几乎没什么犹豫:“杀人的权利朕不能给你,但是黜陟的权利,可以给你。还有么?”
李政摇摇头:“没了。”
身前男子有些不敢确信的问道:“没了?”
李政点点头确定道:“没了。”
“你说的这两条,朕准了,但我可要提醒你。山东河北形势很复杂,他们不少人跟朝中的大臣,有姻亲关系,上到魏征房玄龄,下到六七品的御史,都跟他们千丝万缕。”
“山东氏族我是知道的,这群人,比不上江南氏族,在经历过晋末、隋末动乱之后,已经是逐渐凋零,名虽著与州闾,身未免于贫贱,除了一些高门大户,根基深厚,大部分人只能靠着联姻来延续家族,不沦落为庶族寒门。我看,贪腐跟这些小门小户没什么太大关系,最多充当帮凶,归根结底,还是那些冠族。”
而赤黄袍服的男子显然不太认同李政的这一观点:“什么族不族的,我提醒你,你去是为了赈灾,不是为了查案。查案的事情,自然有御史台。没有必要的话,不要接触他们,他们我自然有处理。”
“知道了。”李政应诺了下来,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想要和他们较量一番。
父子说完话后,男人突然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李政问道:“什么?”
“以后朝堂之上,不要当面驳斥你弟弟,他毕竟是储君,即使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朕自然不会同意,即使朕没有发觉,朝臣们也会上奏。你有什么事,下了朝,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商量。”
李政默默叹息后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有违常伦纲理,孩儿不驳斥太子。”说完,李政起身告辞:“没什么事,孩儿就下去准备了。”
李世民点点头,又忽然叫住:“对了,有空去看看你阿娘,你亲娘走的早,你小可能不记得事,都是你阿娘亲手抚养,一直到你入楚,她很想你。”
李政顿了顿,没有回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