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靖文答应三天思考,转眼过去。第四天荒井少佐,准时出现廖家宅院。
“这几天廖先生考虑好了?”荒井带着一队鬼子荷枪实弹将廖宅围住,自己走进厅堂。他见聘书仍放在桌上,拿起双手郑重递给廖靖文。
廖靖文说:“少佐先生,感谢你的器重,廖某思忖再三,才疏学浅不是当官的料,还是另请高明吧。”
话还没说完,看家护院的大黄狗,朝着荒井犬吠。荒井掏出手枪连开两枪,大黄狗顿时倒在血泊中。
“希望廖先生不要不识抬举,好自为之吧。”荒井吹吹枪口的烟雾两眼凶恶瞪着。
廖云斋慌忙接过聘书:“少佐先生莫怒,我们接任就是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老爷子开明。”荒井带着鬼子扬长而去。
肖剑雄从西山逃亡归来,他从虞敏翊口中得知廖靖文接任汪伪政府县长一职,气势汹汹找到廖靖文。
“那是伪职,你真的愿当汉奸吗,廖家会落下一世的骂名”肖剑雄怒吼。
廖靖文坐在一边,双手抱着头憋气不吭。说急了,扬起脸可怜巴巴说:“刀架在脖子上,我要顾全一家老小的性命,有啥办法呢?”
虞敏翊看不下去帮腔:“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面对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不使权宜之策能行吗?”
“当汉奸有一百条理由,没有一条能站住脚。汉奸的帽子只要戴上,一生一世难脱干系。”肖剑雄严肃指出。
“那你说怎么办,一家人白白的送死?”虞敏翊反驳。
肖剑雄出于激动,冷静下来逆向思维,站在大哥的位置想想,还真的没有好办法。他血气方刚,嘴张张想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虞敏翊好像看透他的心思:“大哥是孝子,他一人完全可以脱身,可老爷子眷念家产,一家老小根生土长这里,跑掉和尚能跑掉寺(事)吗?”
“这么说你支持大哥当伪县长喽?”肖剑雄咄咄逼人。
“权宜之计。”虞敏翊表明态度。“佛教一句谶语: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你是把大哥往火坑里推。”肖剑雄驳斥。
“你怂恿士大夫气节,把大哥逼上绝境。”虞敏翊毫不示弱。
“别争了,大哥贪生怕死奴颜婢膝,辜负你们的期待。”廖靖文嚎啕大哭。
两人见状默默离开。走在路上,肖剑雄和虞敏翊还在小声的争执。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当然谁也说服不了谁。令肖剑雄意想不到的是,一向以革命者自居的虞敏翊,竟然赞成大哥当汉奸。
在南京念书时,大山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肖剑雄主动承担起大哥的职责,每个星期周末,都会邀请虞敏翊石广林聚会一次。或公园或野外,大多时间谈论时政。虞敏翊传递的消息最多:“‘九一八事变’引发公愤。”、“请愿团不日将来南京,蒋介石一日不答应抗日,决不收兵”“全国罢工罢商,我们学校,也准备课。”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播后,虞敏翊接着会问:“你们学校有行动吗?”
石广林摇摇头:“中央大学老夫子一统天下,教育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校方还开除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学生,杀鸡给猴子看。”
“西风压倒东风,反动势力太猖獗。不如我们金陵女大,那些老教授们忧国忧民,政治演讲激情四射,鼓舞人心。积极倡导我们学生走出校园,融入社会,投身革命的洪流中去。”虞敏翊为自己的校园有浓郁的革命氛围感到自豪。“剑雄你们学校呢?”
肖剑雄两眼直愣愣呆望着虞敏翊声情并茂的演讲。
“小妹入学一年,今非昔比判如两人,比我们那所学校号称布尔什维克的‘红疯子’还激进。小妹是共产党吧?”
虞敏翊摇摇头:“人家才不会要我呢,离他们要求还有十万八千里。不过正在积极努力,向他们靠近。”
“共产党是危险人物,哪是要掉脑袋的。”石广林插上一句。
“军校是蒋委员长一手创办,校训第一句:对蒋委员长无限忠诚。你若在我们学校早被开除。”肖剑雄提醒说。“以后到我们学校里,千万别说赤化语言。”
就是这个在肖剑雄眼里视为赤化分子的虞敏翊,竟然支持大哥做汉奸。人心隔肚皮,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许参与几次学联组织的游行示威,亲历腥风血雨,残酷的现实使她的思想有所转变。肖剑雄想起来,有一次配合工人请愿团的罢工斗争,虞敏翊参加游行活动。那次斗争声势很大,全国各地纷纷声援。南京政府眼看局势越来越糟,不得不采取暴力行动,对静坐五天手无寸铁的群众进行镇压。虞敏翊被捕了。
肖剑雄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联系石广林,辗转有关方面,打探信息设法营救。以表哥的身份,从金陵女大开出担保书,把虞敏翊带出看押所。虞敏翊看到肖剑雄石广林,扑倒他们的身上嚎啕大哭:“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们了。”
肖剑雄说:“三位学友同来南京读书,缺少小妹,回去怎好向大哥交代?我们立下誓言的,做好护花使者。”
也许那次她被吓破了胆,由激进变成圆滑,随波逐流随遇而安。毕竟一个人生命只有一次。肖剑雄理解,但他对虞敏翊却有另一种看法。
两人分手后,肖剑雄突然想起报纸上刊登的召集令,要他秘密会见一个人。于是疾步快走穿街越巷,从近路走进香茗茶馆。
“先生喝茶,楼上有雅座。”伙计笑脸相迎。接着,低声说。“怎么来这么晚,客人等急了。”
遂将肖剑雄带进楼上雅座。
肖剑雄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读书,成绩优秀出类拔萃,被学校选拔参加集训班。说白了,就是为军统直接培养人才。淞沪战争爆发,戴笠知道那场战争中方必败。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他领会精细透彻。也看到大敌当前,蒋介石仍把共产党视为心腹大患。公开不是日本人的对手,戴笠提前在军校培养一批精英,然后在京沪沿线部下特务网。肖剑雄怎么设想也想不到自己会遴选上。
校长通知全班开会,一个不能缺少。
同学们正襟危坐,校长陪同一位身材不高精神抖擞的中年军官,走进教室。他首先介绍军官,李戡先生黄埔军校教官,授聘这次特训班的现场指导,由他遴选二十名学员,受训三个月。
李戡背剪着双手,在教室里转了几。又叫学生到操场跑步,测试体能。不显山不显水,成绩一般的肖剑雄,竟然在遴选中榜上有名。他问李戡,李教官人老眼花搞错了,肖剑雄平庸之辈,没找你开后门,榜上名单不会是别人吧。李戡那张呆板僵硬的面孔瞪视他一眼。
特训班开进城外军训基地,集训中,肖剑雄渐渐暂露头角,擒拿格斗,射击爆破,电码破译门门科目都是优秀。李戡对他非常器重。最后进入在深山老林里,三个月的魔鬼训练班,指导教官正是李戡,按照他指定一套训练教材。
野外求生,进行一个星期,肖剑雄寻遍野菜树果,能吃的都吃完,实在找不到吃的,只能喝口山泉水。他躺在草地上,用减少活动保持微弱的能量。他的教官李戡出现。
“不能坚持了?”他问。
肖剑雄有气无力点点头。
“离规定训练时间还有十天,你还要坚持十天,才能得到外界的援助。”李戡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光盯视着他。“起来,想办法寻找食物补充能量维持生命。”
肖剑雄坚持站起。一条菜花蛇从身边游过,李戡迅速拔出军用刀,猛地掷出,一刀毙命。
“把它吃了。”李戡命令。
肖剑雄迟迟不敢,李戡拿起死蛇,刀口处冒着蛇血,李戡塞进他的口中。
“把它喝了,延长生命。”
肖剑雄只喝一口,反胃呕吐。李戡剥了蛇皮,把一段蛇肉又塞进他的口中。肖剑雄咽不下去,李戡朝他的脸猛扇一掌。肖剑雄含泪把蛇肉咽下,他品出蛇肉的香味,接着狼吞虎咽一条蛇吃下。心里舒服多了,浑身有力气。
李戡脸上露出笑容。
“不是老师心狠,弱肉强食,为了生命,能吃的都要吃。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求生者,优秀的毕业生。”
两人坐在树荫下,聊起家常。
“听说老师你是黄埔军校优秀的教官,培养出来的学员个顶个的优秀,你选生特别苛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训练不吃苦,战时多流血。这是我训练的宗旨。”
“我并不是优秀学员,你为什么会选我。”
“因为你有潜力。技能固然重要,一颗报效党国的赤子之心更为重要。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党国的栋梁。”李戡难得与他说话。“还有一点,你和我儿子一样大,看到你想起我的儿子,同病相怜,你的家境和我相似。”
说实在的肖剑雄先天条件不是太好,在体能测试,几项不合格。走正规渠道,肯定入选不了特训班。李戡慧眼识才,也许某种偏爱。坚持自己的主张,是块炼钢的好材料。
特训班结业,肖剑雄编为军统南京站。肖剑雄是江北小城滁州人,南京代理站长王木千得知上海沦陷后,预感南京难保,提前安排肖剑雄回老家滁州,筹划将来退路。
肖剑雄忙于赈灾,接着又动员滁州百姓逃难,把上峰布置的任务忘到爪哇国。逃难回归,他从报纸上看到上峰紧急召唤他,才想起自己肩负重任。他急中生智编好一套谎话临时应付。
他轻轻敲响三下门,这是平安的暗号,须臾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打开门。
王木千一双鹰一般凶恶的眼光,死死盯着肖剑雄足有一分多钟,直到他毕恭毕敬浑身发生颤抖才说话。
“什么时候看到召集令的?”王木千厉声问。
“两个小时前。”肖剑雄战战兢兢回答。
“为什么没有准时赶到?”王木千质问“军统的纪律难道忘了。”
军统规定约定接头时间,如果超时,说明情况有变,须得及时取消。这次接头时间超过十分钟。
“站长是我错了,愿意听从处罚。”肖剑雄知道上峰的秉性,最讨厌部下做错事强词夺理。肖剑雄主动认错。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下不为例。说说近来的工作。”王木千脸色平和多了,他转上正题。
南京失守前几天,他接到总部的通知,按照上级的部署,把各个分队提前疏散到江北,有亲的奔亲,无亲的奔友,暂时躲避。等到时局稳定,再聚集南京开展地下活动。王木千在苏北奔走各个县城,监控特务们隐蔽的情况。南京经过一场血腥的屠杀,日军的大部队继续向北推进。王木千命令特务们可以陆续向南京转移,伺机行动。随后绕道滁州,一方面他要了解肖剑雄在滁州活动情况,二方面他要给肖剑雄布置新的任务。提前一天登报召集,肖剑雄却姗姗来迟,不免有些恼火。看着肖剑雄胆战心惊的畏惧相,恼怒消减一半。
“回滁州一个多月,先是忙着赈灾,接着带领市民转移……”肖剑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