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躲。”她抓住了他的手臂。这下才放慢速度,揪着扎起来的小团,一点点往上蹭,这么一细看,其实肿倒还不算很肿,不过因为他两腮无肉,所以一边脸才格外明显,这厮自己也不知道给自己放水,这半张脸涨红涨红的,还能瞧见清晰的手掌印。
要说聂太公也真是狠心。虽是要为她这个孙儿媳妇撑腰罢,但夫家长辈做成这样的,实在不多见。这老爷子对聂策倒一直挺严厉的,之前仅是因为他调皮,就送到了西北那老远的地方去,知道他已经在大营练兵了,也还要去智家念书,新婚日逃婚,更是让他直接给媳妇跪下认错……他的这份狠心,但凡有三分能用在西府,两边也就不至于龃龉到现在。——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爱之深,责之切,其实越是这样,也越能看出,聂策确实是聂太公真正要培养的人。就希望他哪里都好,能文能武,做人也不能太差。
幸好聂策也没和聂广一样的长歪了,同是聂家嫡系子孙,那位不仅是心坏,为人处世也不是一般的荒唐。越想,就越心疼聂策,也不知道怎么,看着他现在这个可怜巴巴不说话的样子,竟还生出几分怜爱之心来了。她的力道便更轻了些。
可不过一会,就又被聂策伸手挡开了。
她不是不知道他还在置气,然而她也不知道还能如何说。
她现在只知道,他又为她扛了事,所以他退,她就进。
索性就膝行过去,半跪到他正对面将冰袋敷上去。
“桑陵。”聂策抬头看她。
“嗯。”她的视线只在他那半边脸上,手里动作也没停。
轻烟自博山炉上打旋,谁都没有再出声,聂策失神了一会,不由得难过起来——她还是没有认同自己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去做这种事。本质上,她也没有做妻子的归属感。再或许,她对他甚至都没有感情……他突然觉得一股深深的失落萦绕在心口。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你的谁?”
闻言,桑陵手上的动作一顿。
“说话。”他不禁加重了语气。
空气就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她抬在半空中的手顿住,慢慢放了下去。她知道他的意思——但就是不想去深想。即便成婚一年多了,两个人也已经成为了最亲密的关系,但是“丈夫”一词,好像也只是浮于表面的一个词罢了。更多时候,她将聂策看作自己在内宅职场的合伙人,他们利益一致,需要互相帮助。当然,这份依靠由于时代的限制,她会更需要夫主的支持,正因是如此,她才会不肯示弱,更渴望活成自己。
所以她和聂策既是共同体,也是敌体。
这样的关系之下,就势必无法代入男女之情。
更何况“爱”这个字,在她的一度晦暗的人生里,好像从来都是可望不可即的。从一开始她就清楚,也不得不承认,和聂策的婚姻是没得选——是在她对高恒的求爱失败后,不得不面对的结果。纵然后来因为情事和共患难,她对聂策生出了一些感情。但这感情说白了,也仅是革命友谊罢了,或许还有些说不明道不明的情愫,但也只止于皮肉。
“你告诉我。”聂策仍不甘心。
但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这般沉默逃避,在他眼里便是最坏的结果。
可能她现在仍旧是爱高阿满的吧。只是不企望嫁他了。也是,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媒妁之言,男女情谊从一开始就没有,既然本来就没有的东西,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有?
聂策不禁苦涩一笑,接过了她手里的冰袋,起身放回到鉴缶里。
随后推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