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点头,将茶盏接过喝了口,顺了顺心气,这才开口道
“宜娘啊,祖母这几日实在是睡不着觉,你几个姐妹如今都有了归宿,你如今虽未及笄,但萧氏和你父亲赌气,不肯再管咱们崔家的事宜,你的婚事更是让祖母忧心,如今祖母身体不好,若是几年之后,祖母没了,这偌大的崔家要是让那柳如月这个贱蹄子当了咱崔家的家,你的日子到时该是何等的艰难,祖母,放心不下你啊”
老夫人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崔宜忙为她擦干眼泪
她睁眼之时,便就是如今的局面
妾室当家,主母整日礼佛,不出佛堂,她父亲因着母亲的缘故对她一个女娘也未曾有过好脸色,崔少宜从记事起,便只有祖父母在她身侧,抚养她长大,祖母为着崔少宜没少和崔敬吵架,但大都无济于事,她的两个哥哥还好,起码是崔家的儿郎,父亲为着家族血脉延续也不会亏待他们,而崔少宜,一届女娘,还是与他此生不见的发妻郁气滞结之时所出,崔敬对她,实在是不怎么待见,连对赵姨娘所出的崔妍都比对崔少宜好些
崔家嘛,大房只有崔楹一女,三年前嫁去都城礼部赵侍郎家的次子赵尚,另有一子崔桐,同大伯父在家经商,商户地位不高,大伯父为此时常害怕堂姐在赵家受委屈,便时常给她送去银钱铺面支撑腰杆,在崔少宜的记忆里,大伯父一家也算是和善
二房,也就是崔少宜爹爹这一房,听闻她母亲萧云微是萧国公府的嫡女,年轻时也曾在京都是个炙手可热的女娘,甚至与当今皇后娘娘那也是有些过节与渊源的,只不过,后来一眼误终身,看上了寒门出身,中了探花郎的崔敬,随他外放做官出了都城,来到了如今的江南扬州
婚后七年,生下了她长兄崔煜,后又在她怀崔少璟和崔少宜之时,让孤女柳如月生了孩子进了崔家的门,做了妾室
听闻这柳姨娘原本是与崔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父母双亡后来扬州投奔崔家,算起来,她与崔敬也算得上是表亲,老夫人见她可怜才将她留在府里,却不想,趁着萧云微不察,柳如月竟爬上了自己表兄的床做了妾室,萧云微自小便是都城里人人艳羡的女娘,她身份尊贵,自小又是在长公主府里长起来的,哪怕是当今皇帝,她也是争过的,如今低嫁一个五品小官,竟也要让她分出床榻与他人共享,萧云微羞愤气恼,不知与崔敬说了些什么气得早产,刚生下崔少璟和崔少宜便收拾东西去了佛堂修行,不再管崔家事宜
后来老夫人心中有愧,她悔不当初收留柳如月搅乱了崔家的好日子,便有了将崔少宜兄妹养在祈安堂的事,后来萧氏修行,赵姨娘便登堂入室,与崔敬共育有一子一女,便是方才的崔念和她的弟弟崔允
这么些年,老夫人虽不给柳如月崔家的钥匙对牌,但他们母子的日子过得却是一点不输旁人家的正经主母,崔敬被柳如月哄得团团转,自然连带着她的儿子女儿也是一般的娇宠着的,崔念自然也就养的性子娇纵蛮横
至于赵姨娘,她本就是崔敬未发迹时的童养媳,后来崔敬娶了萧云微,她便只好做了崔家的丫鬟,原本崔敬是不肯碰赵姨娘的,但老夫人对柳姨娘的事实在是气得很了,且很想杀杀柳姨娘的气焰,便给崔敬下了药使赵姨娘怀上了崔妍,抬了赵姨娘做了府里的良妾,说起来,崔妍和崔念也就是他们斗得最狠的时候生下来的孩子,所以自小,崔念便仗着崔敬的宠爱欺负崔妍,甚至辱骂赵姨娘
崔妍与赵姨娘在府中被柳姨娘母子欺负得无处容身,这些年,也就是老夫人凭着与赵姨娘的这许多年来的情义护着他们母子二人在崔家安然生活到现在
门外的丫鬟拜了拜,道
“老夫人,梁家公子来了”
老夫人闻言眉眼舒展开来
“快让携哥儿进来,外面天冷,他身子骨弱,进来暖着,别冻着了”
崔少宜楞了一下
梁携,字怀玉,听说是她父亲至交好友的遗孤,父母临终前托孤给崔家,来崔家时他才四岁,那时崔少宜尚未出生,萧云微与崔敬也算和谐眷侣,崔家也还算和善之家,幼时的他身子骨孱弱无比,萧云微尽心抚养照顾养好了他的身体,后来他六岁作诗,七岁成文,刚刚十二岁便已经中了秀才,他十五岁崔敬便让他同崔念结亲,如今即将成年,便已经中了举人,不日便要去都城进京科考,今日来祈安堂,想必是来辞行的
崔少宜如是想到
果然,梁怀玉一开口,便是他打算三月中旬赶去都城科考
老夫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道“你同煜哥儿都是一般大小,如今你高中举人,他却还未曾有你半分,我们崔家能养出你,也算是一种缘分,宜娘的母亲当年待你也同亲儿一般,携哥儿以后,可要记得常回崔家瞧瞧”
老夫人这话一出,连崔少宜也有些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有些携恩求报的意思了,梁怀玉面上却未曾有任何不满,依旧面上含笑道“崔家待我之恩,怀玉毕生都不能忘怀”
老夫人点点了头,也不再说别的,只说了些客套话便要梁怀玉去找崔敬商议他自己即将赴京都科考的事宜
梁怀玉走后
老夫人揽住崔少宜的手,感叹道
“当年他来咱们崔家之时,尚且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儿,如今出息了,却叫你爹爹将他这么一个好郎婿给了念姐儿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女娘,也不知,他以后会不会怨恨咱们崔家”
崔少宜瞧着梁怀玉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心道,若她是梁怀玉,必然对崔家心怀怨怼
毕竟,崔少宜的记忆中,崔念不是三番五次的羞辱梁怀玉了
只是梁怀玉都淡淡的,不同她争吵,也不同她分辨,任由崔念欺辱他也不生气
看得崔少宜都要气得半死了,他却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崔少宜不禁对他有了一丝打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