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加入这个北巡队伍时,就轻视过胡亥身边的打扇宫人。锦卫们在路上虽不打扇,却也不离不弃的一直跟在胡亥附近。乌娥本以为这几个就是弱不禁风的普通宫人,对她们还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直到早上看到锦卫晨间对练、与圣后景娥比剑时,才发现自己虽然在乌氏庄园也习过剑术,可跟这些锦卫相比,别说她自己,就是乌氏庄园内,除了几个顶尖的,其他庄园的剑士也基本不是圣后和锦卫的对手,这下她在锦卫们面前一下就客气了很多。
虽然她宫妃的身份是主上,锦卫们是奴婢,可草原人最注重的就是实力,而且那个因怀孕没有参加北巡的臧姬可也是锦卫出身的,这谁又能猜到皇帝的心意,谁知道天上哪块云彩有雨?
秦二世五年五月。
刘邦遣谒者(传达禀报的人)随何为使,前往彭城向项羽“认罪”,并表示不会再犯西楚界。
既然试探性伐汉未取得速胜,项羽听从范增劝谏不要楚汉相争而让秦占便宜,项伯作为张良的好友也从中圆转,所以项羽接受了刘邦的求和。不过项羽也表示,魏王豹已经表示尊奉西楚为天下霸主,汉王要把占据的魏国上党退回给魏,作为汉王同样尊奉西楚霸主地位的诚意。
随何表示出使前自家大王并未授权给他,这个不是他能做主的,所以还请项王遣使到雒阳直接跟汉王去宣诏。
项羽目视范增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范增倒是没反对,直接点头赞同,请汉使先回,楚使将于五日后启程。
汉国暂时老实了,项羽和范增就商量是否继续伐齐,同时派重兵对大野泽周围的流匪进行一次扫荡。
范增的意见是,伐汉未果,军用消耗却已经造成了,因此从养蓄国力角度上不宜再次发动伐国这样的大战。且由于刘邦伐楚攻彭城和其后项羽伐汉攻荥阳,让齐国获得了好几个月的喘息之机,田横已借机收复了大大小小的不少城邑,并立了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田横自任丞相,专断国政,这一来伐齐的难度至少不低于上次伐田荣。
范增赞成先对大野泽流匪进行一次肃清,不然就算伐齐,这股流匪依旧能在西楚军身后搞事情,讨厌至极。
可在项羽伐汉时既能占据梁地一带十数大小城邑,项羽当初就算到这些流匪不下二万人,大野泽方圆数百里,清剿时还要考虑其躲进野泽,现在钟离眛在梁地的五万卒颇有些捉襟见肘。
如果流匪人数不止两万众呢?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嘬起了牙花子,难道要用十万大军去对付流匪?这和再次伐齐所需的兵力也差不了多少了。伐齐目标至少很明确的就是夺城,压缩齐人生存空间,然后再围歼。
可在方圆数百里的大泽上及周边肃清流匪,没有明确的攻击方向,多路分兵清剿还要防范其集中力量吃掉其中一路,这个难度可是不小。
最后范增出了一个绝户计,将大野泽沿岸的村庄乡亭来一个“三光”,烧光屋舍,抢光存粮,迁光住户,然后在野泽通往外面的要道上屯军,并沿泽岸遍设墩台,只要有大股流匪离岸去远处劫掠,烽火传讯下,就可快速调兵从后追杀。
范增的想法就是饿死这些流匪。数万匪众,就算你能在野泽上捕鱼吃,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把泽里的鱼给吃光了。
按这个方略需要多少卒?
本故事前面说过,大野泽南北三百里、东西百余里,如果按照标准椭圆计算,其周长有一千四百多里,而由于其形状并非标准椭圆,所以实际周长还会更长。
就按周长一千五百里,如果投入五万卒封锁,平均每里是三十三卒。也就是说,如果每五里设一墩台,每个墩台用两伍卒,就要用掉三千卒。如果每五十里设一屯兵点,泽周围需要三十个点,每个屯兵点一千五百卒。
泽内流匪如果一次出动五千卒,相邻三个屯兵点总共能出动的也不过五千卒。流匪要一次出动万卒呢?
范增的解决方案就是只防范大野泽的西、南和西偏北与南偏东,大约三分之二的泽岸,另外三分之一中,主要向北的方向是面向齐地的。项羽伐齐,每下一城就施行烧光、杀光、抢光的屠城政策,所以齐国虽然卷土重来,但主动向大野泽匪供应粮食不太可能。
要是大野泽匪去抢齐人呢?
求之不得啊。
这样一算,西楚只要防范不到千里的泽岸,除了墩台用一千五百卒,每三十里一个的屯兵点就可有近一千二百卒,那么现在屯驻那边的钟离眛手中五万卒差不多勉强够用,前提是刘邦不再来捣乱,河北汉军也撤回河南郡。
项羽既然近期内不伐齐不伐汉,索性给钟离眛的五万卒之外又增加了万骑马军,以二千骑为一师分布在千里防线上间隔二百里的五个点,这样当泽匪从一个点出动时,左右二师配有高鞍双镫的骑军,与任何一点周边三个兵屯的三千五、六百步卒就构成有近八千卒的步骑混合军,足以与一万乃至更多的一股泽匪一战。间隔三十里的屯兵点步卒没有辎重运输问题,所以不到三个时辰就能合拢过来,间隔二百里的骑军也同样不到三个时辰就可以左右合击两军之间的任何一点。
应该说,彭越在没有外部力量配合的情况下,范增的这个策略还真的能将他给锁死在野泽里难以动弹。因为要一次调动超过一万卒登岸,光泽中小舟就要用六、七百条,很难隐藏踪迹,而二、三千的中小规模泽匪登岸又等同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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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王廷的剿匪最终决策,被听风阁先传回了咸阳,然后又回传到了大野泽的彭越手中。
“将我等困死?”扈辄冷笑起来:“既然项王不去封锁向鲁县一侧的泽岸,那从那边偷出几股千卒队,选他几个屯兵点,同时从大泽和背后两面夹击,那些骑军还来不及赶到就给他灭了。”
荒丑也笑道:“墩台这东西也好办,弄上十几支火箭同时吊射,先把上面的柴垛点燃,就让西楚军来回奔命吧。”
郦食其从刘邦败回荥阳后就一直留在了彭越军中,听二人这么一说,放下不离不弃的酒碗,露出了凝思的神色。
彭越摆摆手制止了其他将领的发言,自己也没说话,看着郦老头儿憋坏水。
过了好一阵,看到郦食其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彭越就问道:“本将军的老军师,有何想法?”
“现在主要是看汉王的动向。”郦食其用手指卷卷鬓间的乱发:“将军可让信使将此情况告知汉王,并请汉王在有所动作时先告知将军,这样刚刚两位将军的方法既可择一实行,也可同时施行,都是扰乱项王决策的良方。”
“那现在应如何动作?”茅烛问道。
“现在也有两种方略,”郦食其不忘喝酒的灌了一口:“看将军如何抉择。其一是装死,随便楚军如何闹翻天,我等躲在泽中大气不出,就像野泽里根本就没有我等这数万人一样。毫无动静,毫无反应,也会让项王疑虑起来,怀疑我等全数躲进野泽的判断是否有误,这一方略就是让项王闹心的。若项王对我等动向一无所得,可能就会派出大量斥侯在东郡、齐地努力搜寻我等消息。”
彭越点点头:“泽内的粮食和干鱼等足够支撑一载而无需从泽外获取,再捕鲜鱼支撑一载半亦非不可能,此法可行。另一方略又当如何?”
郦食其笑了:“前一方略是让项王闹心,这后一方略当然就是让项王安心。可以在楚军构筑墩台的时候遣卒出击,尽力扰乱墩台的设立,这样会让项王认为其锁泽的方略让将军乱了方寸,因此才会极力阻挠。”
他大大的伸展了一下腰腿:“将军在此的作用,就是对项王伐汉形成牵制,两个方略都能起到这样的作用。项王判断不出将军是否在泽内,将军就是个未知的隐患。项王知道将军被封锁在野泽内,将军就是个已知的隐患。隐患既在,项王若要再次伐汉,都需要在东郡增兵防堵将军,至少现在钟离眛这五万军会被陷在这里。”
看彭越也在权衡,郦食其又说:“前一方略以静制动比较简单,后一方略既然要体现将军的慌乱,那么摧毁墩台的行动就要全面进行,同时向所有、或者大部分墩台设立点同时攻击,而钟离眛定会用重兵来驱赶和保护墩台的设立,因此会有伤亡。”
彭越看看手中写着快传消息的竹简:“既然在东郡封禁野泽的是钟离眛,咸阳还问我等是否能配合汉王离间其与项王的关系,对此你有什么上策?”
郦食其一拍前额:“哎,真是老了,忘了这事儿了。”
他将碗中的残酒一饮而尽:“那就可先按前一方略,让他们顺利完成锁泽,同时遣斥侯潜出野泽,混到其屯兵点散布钟离眛不满自己未得封赏等谣言。过些时日,将军再突然出兵歼灭其两三个屯兵点之卒。这样,在谣言传到项王耳中时这位钟离将军又遭败绩,必然让项王对其单独掌重兵于外有所疑虑,对咸阳和雒阳两方都要行反间之策是一上佳的配合。”
他又给自己勺满一碗酒:“谣言如何传播,将军可选定斥侯,由老朽来谋划一番。至于后面如何歼灭屯卒,就无需老朽置喙了。”
“两策合一,大善。”彭越拍了一下大腿,狞笑起来:“对大泽的这些封锁本来就是没来过野泽的人凭空想象的,现在要让彭城难受,但又要尽力不使其倾十万众来伐,要把握的就是这个度而已。本将军相信汉王不会沉寂一载,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动起来,那时项王就算手中有雄兵二十万,也不可能在伐汉国和锁大泽这两头都顾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