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秦始皇帝出巡五次,现在二世秦帝也出巡四次了。”张良揶揄道:“两代秦帝显然都不是安分的,只是现在的秦帝无法再在山东扬威了。”
“这样一来,参说皇帝对山东毫不关注确实是真的,否则秦只要趁楚汉两军主力纠缠于荥阳,突出河东和武关道,孤之三郡不保不说,连项王之西楚军都很可能被合围。”刘邦对张良蔑视秦的固执习以为常,现在他最关注的是自身利益。
“韩信那边有什么消息吗?”他又想起自己在荥阳苦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韩信能自由发挥吗?
“大将军取得上党后,并无新消息传来。”张良倒是不着急:“应该还是在考虑攻击方向。”
“那军师认为大将军下一步应该攻谁呢?”刘邦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打手势让内侍收拾,然后打开那卷消息竹简边看边问。
“若是大王想要尽快解围荥阳,大将军应伐魏都大梁,这样项王会感到有被大将军从后攻击的可能而撤围先与大将军战。”张良若有所思的分析道:“只是这样一来,东伐赵燕,兜击西楚根基的方略就需要后延了。”
“现在韩信和李良合兵后有八万余卒,伐魏大梁不难,伐赵则不易。”刘邦也想了想:“目下荥阳还撑得住,暂时不去要影响大将军信的决断。军师可让相何传诏给大将军信,在敖仓面向河水的对岸也设置快传驿站,直通至大将军军中。若荥阳难于支撑时,让韩信接讯后立即转攻大梁。”
“喏。”
“现在,我等还是先看看将军越那边的动作能不能让项王回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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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深恨当初没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个刺猬一般的荥阳城彻底毁掉。
当年李厉筑城时没有考虑在城外设置坞堡,与城内相互协作防御,是因为无论是胡亥还是李厉都没有将吴广的二十万大军当回事儿,而胡亥早就准备将荥阳丢给刘邦,自然更不会花这个力气和钱粮徭役。
萧何在修复荥阳城墙时加建的几座城外坞堡,即使面对于西楚军这种战力强大的军队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使得项羽没法全力攻击荥阳城。
这些坞堡距离荥阳城墙极近,不过几十步,护城河外就是坞堡,所以项羽要先夺坞堡清扫后背也难,攻击坞堡时会受到荥阳城内箭阵、床弩和投石机的威胁,真不是一星半点的麻烦。
已经围城二十日了,西楚伤亡近万,只夺下了两座坞堡,总算可以在背后不受威胁的情况下集中部分力量猛攻荥阳之一点。近忧稍解,远烦又至,六百里加急报来,昌邑周边出现流匪,连昌邑在内的大小城池已失十几个,这些流匪现已游荡到了定陶附近!
至于汉军渡河攻击长平和屯留的消息虽然也传到西楚军内,项羽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那意味着什么。
流匪?
这让项羽又想到了在追击刘邦时冒出来的那些以箭阵迟滞他追击的弩阵之卒。这些人意在阻敌,所以几轮箭雨之后就地鼠窜,根本就没有与自己正兵对抗之意。看他们逃窜“有度”的样子,显然是做惯了此类营生。
项羽思绪飘忽,又想到了自己领四十万诸侯大军伐秦。
项羽自吴县出道以来,不说攻必克、战必胜,也几无败绩,虽然追击王离的秦啸军和攻函谷关都受到了少许挫折,但不能称败。唯有攻潼关,虽未败却半途而废,其最大原因虽然是楚齐供给的粮秣不足,但运粮船被烧或莫名其妙的倾覆,也是重要的原因。
关键在于,船烧船覆,竟然找不出是谁干的!
伐秦不得,非战之罪啊。
现在看来,无论是追杀刘邦被阻,还是粮船被毁,应该都是眼下在昌邑一带攻拔十数城的这批人所为。虽然这些城都是小城,可现在这些人竟然敢于又去威胁定陶,说明所谓的“流匪”已然不是小对手了,至少也是二万卒以上的“大流匪”。
不过项羽颇感奇怪的地方是,攻潼关是为伐秦,流匪在后方断粮道搅扰有利于秦。可后来阻滞自己追杀刘邦和现在攻拔昌邑诸城,则是有利于汉。
这伙流匪到底是哪一头的?
难道还真的是匪,谁出够代价就帮谁?
或者,这些流匪是秦所养,帮助刘邦说明早在刘邦攻彭城时汉秦就暗中结盟了?
项羽还真的是聪明人,几乎已经猜中了彭越是秦力量的真相。
当然对于项羽来说,这些类似胡思乱想的推断只是心中飘来飘去的思绪,并没有凝结为一个信念。
“大王,上将军来信。”一个亲兵的奏禀声把项羽惊醒。
拆开布套展开帛卷,项羽大致先过了一遍,就立即下令聚将。
人到齐,项羽升帐。
“亚父来信说,昌邑、定陶一带被流匪袭扰失十六城,威胁我军粮道。荥阳既然久攻不下,不如回军先定东郡梁地,然后再决定是否再次伐汉。诸位将军有何看法?”
“大王,”先发言的是项声:“之前大王率领诸侯联军伐秦,攻潼关时也是因粮秣供给不上而未成,现在汉王亦如此施为,乃盼我军也因粮而退。然我军于荥阳外已攻下二坞堡,正该全力破城之时,臣奏大王,可令一善战将军领万卒,再请范上将军调彭城二万卒,共至定陶,即可驱走流匪维持粮道畅通,无须大王回军。”
“将军声,”钟离眛似乎不是很赞同:“即使昌邑流匪可击退,可现在取魏国上党的汉军若渡河水再取魏都大梁,然后与流匪一道在东郡袭扰粮道,则将军适才所言的三万卒危矣,因为上党汉军至少有七、八万卒。”
“算其八万卒,加上流匪共算十万卒,也未必是我楚军三万卒之敌。”项庄冷笑着:“汉王在彭城有近三十万卒而号称五十六万,大王领三万卒就已大破之。”
“那是大王尽率我军精锐,又因汉王认为楚军回返需时日而轻慢所致。”钟离眛反驳道:“河北汉军连破长平、屯留,若再渡河南取大梁,则劲敌也,除非由大王领军对敌,其他人谁有大王之智勇?”
这话说的,谁还能应?
大帐内暂时冷场。
几员大将之间的争辩,项羽在听到项声说河水以北汉军时就走神了:对啊,若河北汉军渡河再伐大梁,整个就成为自己被夹在荥阳与大梁之间的态势了。若河北汉军取大梁后不是去与流匪合流继续骚扰粮道,而是掉头向西来夹攻自己,虽然不惧,但荥阳也更难破了。
失昌邑、定陶一带的十几城致使东郡乱,自己再被东西夹击而动弹不得,粮草一尽,就会是一场大败……
看来正如亚父分析的,这次试探性的伐汉只能暂时到此为止了,先回军平了东郡之乱,然后再与亚父商议是抑汉还是伐汉。
这样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只要自己回军荡平东郡的梁地流匪,上党的汉军就不会轻易渡河取大梁与自己正面为敌。
至于河北汉军会不会去攻击赵地……暂时还顾不到这些了。
想到这里,项羽才恍然意识到大帐内的所有将军都在看自己,居然鸦雀无声。
他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钟离说无人有孤的勇力,就无人敢言了?难道孤就是一个不容他人胜过孤之勇力的狭隘之人?照孤来看,龙且、项庄还有你钟离,在勇武方面都不亚于孤嘛。”
钟离眛连忙行礼:“大王高看臣了。”
龙且和项庄也连声谦辞。
“先不说这些了。”项羽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出兵之前,亚父就曾谏言,此番伐汉只是一次试探,看汉国是否能够速平。若不能,则当撤军,再根据情势决定是再次伐之,还是以分化并利用各诸侯压制汉国。若孤不计后果全力与汉征战,诸将军不要忘了西边还有个暴秦在虎视眈眈。亚父言,一旦孤与刘季相互削弱,则就有可能让秦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