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孝荃急切地回答道:“刚才汉阳府发来公文,说集结在荆门的官军中传染皮肤病,出现发红、小丘疹、瘙痒症状。府衙奉省衙指令,征购蛇床、地肤子、苦参三味药材各八百斤,十五日内送到荆门军营。我不知道怎么办,急着前来找你商量。”
“不急,你慢慢讲。”黎禾说。
“药店里没有这么多药材,蛇床、地肤子、苦参分别只有七十斤、五十斤、六十斤左右,一时半会凑不齐。”钟孝荃说道,“另外,官府给的征购价只有我们售价的七成,低于进价,按这个价算,我们亏大了。”
黎禾说:“走,到药店把大家叫来一起商量。”
来到药店,药店的老付、老郭已在厅堂等候。老付先开口道:“这几味药材我们没有那么多数量,紧急到周边收购的话,估计也分别只有二百斤左右。我们就各送二百斤过去,说不定用完这些药材,军士都治好了,不需要了。”
老郭说:“各送二百斤过去,价格上我们也亏损三成,送的少亏的少,我们只有认少亏了。”
黎禾听后皱眉道:“恕我直言,你俩说的比较偏颇。官府说蛇床、地肤子、苦参各征购八百斤,我们只能按时按量完成,不能只送二百斤。否则,省里都司、官府会说非常时期,你违令不从,决定给以处罚。到时,轻则抓人坐牢,重则抓人连带抄家抄店,你们承担的起吗!”
见无人回应,黎禾接着说道:“当务之急是马上行动起来,派人前去采购,十天内运到药店。你们说说,什么地方有这些东西。”
老郭说:“蛇床主要产自下江一带,徽省、苏省居多。地肤子就近的豫省、徽省、苏省都有。苦参比较普遍,各省都有。”
黎禾说:“我建议,派一队人手租一艘快船到徽省安庆府采购蛇床、地肤子各八百斤,再派一队人手到豫省信阳府采购苦参八百斤。因为都是带量采购,所以,价格可压低一成五到二成。”
“苦参本省也有,不在本省采购吗?”老郭说。
“在本省分散到各地去采购的话,费时费力,也不见得便宜。”黎禾说道,“以我的经验,我们直接到外省的大府找一家大药店,由他们代收要好一些,既节省时间,价格也合理。”
大家看向钟孝荃,钟孝荃表态道:“按里长意见办!”
“还有一事要马上办。”黎禾接着说道,“钟孝荃、老付现在去汉阳府衙。”
钟孝荃疑惑地问道:“去做什么?”
黎禾回道:“一则去对接,看是否为府衙兵房负责这个事,看具体送到什么地点,与谁交割。二则去恳求府衙提高药材的征购价,提高半成也行。三则去申请这批药材免税赋,现在各项税赋将近一成,办成这项,减亏立显。”
“人家不答应怎么办呢?”钟孝荃说。
黎禾说:“你就得细细说明情况,请求给以各项照顾。当然,还得带上银子,送给兵房的头目,晚上请他到汉口这边的满春楼吃饭听歌。功夫到了,事情也就办了。”
“送多少银子?”钟孝荃问,黎禾说二两。
“行,我们按黎里长说的去做。”钟孝荃说道,“老郭你带五人租一艘快船去安庆府采购蛇床、地肤子各八百斤,明早辰初时刻之前出发,十天内返回。老付你带三人坐马车去信阳府采购苦参八百斤,明天下午出发,也是十天内返回。现在,我和老付先到府衙去。”
回到布店,已是下午时分,黎禾坐下歇息,赵心晓过来说道:“刚才,府衙送来文书,说奉省衙指令,征购夏用青色薄布二千匹,十五日内送到荆门军营。征购价格每尺四文,低于我们的成本价,你看如何办。”
“好办!”黎禾说道,“马上告知布坊十天内生产夏用青色薄布二千匹,稍微织密一点,显得厚重。再就是我们明天到府衙去恳求提高布匹的征购价,申请这批布匹免税赋。”
十日后,黎禾吩咐周宗敏、小伟带五名护院押送布匹到荆门军营,明早启程。这时,钟孝荃过来,说三味药材各八百斤已采购入店,愿派人派车与布店车队同行,一起到荆门军营,黎禾同意。
布匹、药材先从汉口用船运到汉阳府东门码头,然后装车,上官道前往荆门。前三日走得比较顺畅,但从第四日起,向汉阳府方向逃难的人逐渐增多,造成行车缓慢,有的难民还走近马车窥视车中货物。周宗敏和其他护院下车护卫,要前后的车辆靠拢,不要脱单,同时,驱赶靠近车辆之人,防他们顺走货物。走着走着,只见官道上的难民越来越多,多有惊恐之色。小伟停下去询问,被告知前面在打仗,死伤了好多人。小伟追上周宗敏,说道:“周教头,前面在打仗,我们是不是要避开?”
“打仗肯定是官军在围剿匪寇,官军肯定取胜。”周宗敏说道,“我们碰到官军没有怕的道理,不用避开。”
“刀枪不长眼睛,万一伤了人不好办,丢失或损坏货物也都不好交待。”小伟说。
“我们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叫他们全部持刀前行,看谁敢来犯!”周宗敏说。
这时,路面不见了难民,前面隐约传来喊杀声。布店的七个护院和药店的一个护院亮出民壮配置的腰刀,紧张地向前走去。周宗敏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观察,并要车队缓慢前行。小伟和一名护院跟在车队后面断后,不时回头查看后面有无情况。
突然,车队正前方有一队人马冲了过来,瞬间尘土飞扬,席卷而来。周宗敏闭眼睁眼的功夫,只听“当”的一声,腰刀被一柄大刀击飞,自己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使用大刀之人收住刀,把刀架在周宗敏脖子上,厉声喝道:“什么人,挡我去路?”
周宗敏抬头一看,这人骑在马上,穿着民户服装,大刀也不是军队的制式刀,遂装着恐慌模样,回答道:“是、是商户卖布的经过此地。”
那人一听,手上用力,刀锋割破周宗敏脖颈皮肤,说道:“商户卖布还带刀,你说实话,不然割下脑袋。”
周宗敏惊叫道:“确是商户,我们是护院,因路上有盗贼出没,所以我们佩戴腰刀护卫。”
那人扫视一遍各个护院,大声道:“都把刀丢下,不然砍了他。”
周宗敏连忙跟着说道:“丢下、丢下!”
见所有护院丢下腰刀,那人把大刀从周宗敏脖子上移开,指着周宗敏说道:“看你们的小刀像篾片一样,对我们一点用都没有。这样,你们的布我全要了,给我运到前面的杨家湾去。”
原来这伙人是荆襄起事造反的流民,刚在前面与官军打了一仗,败逃至此。他们虽打不赢官军,但对付周宗敏一行却是绰绰有余。这时,周宗敏快速地数了数这伙人。一共有二十二人,其中,马军五人、步卒十七人。他们使的都是长刀长枪,凶狠异常,反抗几乎不可能。周宗敏心里不停地在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但想来想去竟不得要领,无奈仰天叹了口气:“唉!”
沿着官道往后走了约三里,下官道又走了约二里,进到杨家湾。这伙人领头的那人下马,瘸着腿被人扶着走到一处矮石墙上坐下,压得石墙似乎摇动起来,旁边的小兵说道:“二头领小心!”
被叫做二头领的人说道:“今天从天不亮到现在没吃没喝的,腿还受了伤,渴死了、饿死了、疼死了。快快去弄点水和吃的,再找个郎中来!”
过一会,一罐水和五个馒头送了过来,二头领风卷残云般把水和馒头丢入腹中。郎中过来给二头领伤腿上药包扎,二头领“嗯”了一声,说道:“好些了!”
周宗敏见状上前拱手道:“不知是二头领,冒犯、冒犯!这个、这个货物运到了湾里,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还请二头领开恩,放小民一条生路。”
二头领抬头看了周宗敏一眼,说道:“你是护院,练过武是吧,这样,我手下有个亲兵小五,你跟他练练,打赢他你可离去。”
周宗敏推辞说道:“不敢!”
话音未落,亲兵小五上前一个扫堂腿,把周宗敏掀翻在地,然后,迅疾转身踩住周宗敏脖颈,说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