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东湖的金秋时节,丹桂飘香,怡人的景象令人陶醉。但26岁的历史学博士生黎壑走在湖山道上却愁容满面,心事重重,无心看风景。他一边走一边思考他的博士论文怎样书写。像往常一样,又是忘路之远近,忘时之长短。
黎壑博士论文论述的是明清时期汉口镇商业兴起的成因及分析,虽写了三万余字,但总觉得空泛,说得不透,也没新意,或许过不了导师这一关。
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走了多长时间,黎壑头脑逐渐浑噩,似乎听到前面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这个水滴声持续不断,连绵不绝,原来不曾有过。咦!他觉得奇怪,循声寻去。走了约十分钟,看见一山壁,较光滑,但中间隐约有条缝隙,发出吸力。黎壑仿佛被带住,往壁上撞去,似要挤进缝隙。只听“砰”的一声,黎壑头撞石壁,眼镜脱落,昏死过去。
经送医救治,黎壑保住了性命,但似乎留下一点后遗症,时不时昏睡。在昏睡之际,黎壑的脑海里竟涌入一个与明清朝代相似的大亮国画面,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个闻所未闻的世界。
……
大亮国嘉康二十一年九月中旬的一个傍晚,鄂省汉阳府汉口镇,正街泰来布店的庭院中,落叶堆积,气氛压抑,原来是布店家主、秀才黎禾呆坐在书房不吃不喝不讲话已一个多时辰了。今天上午,本次鄂省乡试放榜,黎禾第三次举人考试落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黎禾的夫人童丽走了进来。童丽说道:“相公,身体要紧。饭菜都凉了,我又热了一次,快出来吃!”
黎禾眼睛发直,一动不动。童丽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年后再考,相公中解元!”
突然,黎禾抓住童丽的双手道:“贤妻,我不考了,让你歇息,我接手经营布店!”
黎禾今年二十六岁,出身汉阳府黄陂县农家,自小聪慧,喜爱读书,十五岁就考取童生。十八岁时,黎禾参加院试被录取为生员,取得秀才功名。在黎禾十九岁时,汉口布商童透将二十岁女儿童丽嫁给黎禾为妻。
童透,豫省彰德府人,十六岁时随族中一做官之人来到鄂省汉阳县县衙当差,二十五岁时娶汉阳县民户之女姚氏为妻。做了几年衙役,童透觉得没有前途,又见汉口日渐崛起,欣欣向荣,方兴未艾,于是,一跺脚,辞去县衙差事,来到汉口经商。他先是开了泰来布店,后又兴办布坊,招募人员纺纱织布。凭着自己脑子灵活,诚信经营,以及薄利多销,逐渐站稳了脚跟,布店规模日大。与其他商户不同的是,他自办家塾,聘师教习伙计、丫鬟,布店的伙计、丫鬟基本上都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美中不足的是他自己子女稀薄,只有童丽一女。在小童丽十一岁时,童透妻子病逝,又让童透伤心不已。过后,童透也不再考虑增添子嗣问题,断了续娶生子的念想。
好在童丽聪明伶俐,较早开了心智,跟着童透有样学样,十六岁时就完全熟络布店经营之道。到黎禾与童丽结为夫妻,童透忽地在官府办了手续,把家产全部转与黎禾,自己到武当山修仙去了,不再过问尘世间俗事。
因黎禾精力放在求取功名方面,家中生意都是童丽在打理。好在汉口这边为新兴之地,女子受约束较少,多有女子出面操持生意,黎禾也不在意夫人抛头露面。两人育有一女,今年六岁,名叫黎元馨,小名元哥。这几年,童丽打理生意、管家务、管元哥有点力不从心,时而有恙在身。
童丽说:“这事不急,先吃饭!”
黎禾摇头,提笔书写《明志》诗一首。诗曰:豪情万丈欲补天,落榜三次恨学浅。决意投笔从商去,秀才弄潮到峰巅。
饭毕,黎禾说道:“这事决定了,我放弃学业,一心一意打理布店生意,不再之乎者也,不再求取举人功名!”
“这事事关相公的前程命运,非同小可,相公可要想好。要不我们缓一缓,过一段时间再定。”童丽说。
“不用了,我的脑子已装不进学习考试的东西,这个坎我是迈不过去了。”黎禾说道,“现在是做别的事情的时候了,或许经商能闯出另一个新天地!”
然后,叫来管家赵心晓、家塾先生庄源到厅堂议事。赵心晓是布店学徒出身,今年二十九岁,娶童丽表姐为妻。
黎禾把接手布店生意之事告知二人,接着说道:“现在布店、布坊情况不错,与我刚来时相比,岁入增加了近三倍,人员增加到二百三十多人。这些年我们增开了汉阳府、武昌府两家分店,又添置了一艘大帆船,每月往返苏州府一次,购置上好布匹,提升了布店档次。虽然,我们的规模不断扩大,过得还可以,但我心里总感到有点不踏实,觉得这些年主要是我们运气好,进到了顺境。要是运气不好了,进到逆境了怎么办,赚不到银钱,摊上官司,被别人挤垮,这么多人吃不上饭怎么办?所以,我们要居安思危!”
赵心晓心想,什么运气不运气的,都是童丽呕心沥血地苦苦经营换来的,不然,泰来布店或许奄奄一息了呢!再说,我的贡献你也不顺嘴说一说。
黎禾对庄源说道:“庄先生走的地方多,见多识广,你看我们下一步怎么弄?”
“布匹是比较初级的产品,赚不到多少银钱。要多赚钱就要对布匹进行再加工,染布后再卖,或者把布做成衣裳卖,价钱还要高。”庄源说。
“对,我看行!”黎禾说道,“我们在布坊边加开一个染布坊,在布店后厢房再腾几个房间出来,增加人手,扩大各种布料、各种样式衣裳的缝制规模,你们看怎么样?”
庄源说:“布坊在宗关,在正街的上头,就是汉水上游地方,染布排出的水五颜六色的,还有气味。这个水不能喝,流下来污染一大片,别人会告官!”
赵心晓说:“是啊,可别惹上官司。再说我们两眼一抹黑的,怎样染布都不知道,也没这方面的人,我觉得还是做好布店、布坊生意为妥。主母不是刚去过黄州府,准备在黄州府再开一家分店么?分店开了,销量增加了也可多赚银钱。”
“我们听家主的!”童丽说。
黎禾说:“我的意思是要开新的门路,新的财源,不要只盯着布店、布坊。染布坊还是要开,现在也有闲银,放着也是浪费。一来弄块地,正街附近都没有地了,以后生意做大了不好找地,现在江水涨的厉害,到处是水,正好可以查看哪些地没淹可用。前天你们坐船从黄州府回来,看见正街东边花楼街往东几十丈地方,没被水淹,我们可以盘过来。这二来呢,笼一些人,没人什么也搞不成,你看荆州府闹水灾,许多人跑到了汉口,有的人是匠户,我们先把他们收过来,用的时候不愁没人。”
赵心晓说:“昨晚店面进贼了,护院未能抓住,我看要找几个有本事的护院,以后生意做大了,看护的也要跟上才好。”
黎禾“嗯”了一声。赵心晓接着说道:“我们这个院子里有的人成天叽叽喳喳,本事不见长,我说了多次了,他们都听不进去。”
黎禾说:“还得严加管束,生意上自不必说,学习上也得看紧了。庄先生,按照童老家主的做法,十六岁以下的都要到你那学习,两个月一考查,只是考查要改一改,考查过了的每月例钱加一百文不变,考查不过的原来月钱不变改为减五十文,你明天就告知他们。心晓你按照庄先生的考结直接扣钱,店里伙计、家里杂役等第一次做错了,也扣钱,第二次做错了,送到布坊扛包。”
“扣多少?”赵心晓问道,黎禾没想好,表示要看具体情况。
接着,黎禾挥手叫道:“小卷,你把程知雨和刘家才找来。”
小卷姓孙,是家中孙嬷嬷的儿子。这时正在厢房檐廊的栏杆上坐着,与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闻听急忙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去寻人。
过了一会,程知雨走了过来,身上衣服沾满了灰尘。程知雨是十二岁的时候,家乡荆州发大水,被水冲到长江,他抓了个木板漂到汉口,被人救起。汉阳县衙收留了他,把他送到官府办的养济院,稍后,黎禾到养济院领养孤儿,一眼看中机灵的程知雨,办了手续把他接到家里。程知雨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他说他姓程,只有小名叫支鱼,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黎禾就给他取名程知雨。黎禾、童丽精心栽培程知雨,时不时把程知雨带在身边,教他学习、做事。程知雨也聪明伶俐,学什么像什么,没过几年,阖家上下都说他将是黎禾、童丽的得力帮手。
黎禾看着程知雨问道:“在干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