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跟有个大病似的?
徐正卿下意识的,往他脸上瞥了一眼,见他面相虽善,但眉目深沉,颇有一种阴重不泄的感觉。
这位大学士,昔日的少年锐气早已不复存在。
多年的宦海生涯,磨平了棱角,还让他知道,仕途这条路上,唯权势、利益二者不可辜负,只要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定能下定决心,使劲的往上爬。
也许就是这些经历,造成了他的心理上的变化,才导致他登上相位后,做出那般行径?
其实,想想刚才出去的张居正,与徐阶这对未来的师徒,无论是在仕途经历上,还是在心路历程上,都有共通之处,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徐阶继续道:“你入学后,不用刻意讨好、献殷勤,徐某属夏老提掖之臣,与你并不走在同一条道上。”
“......”
徐阶说起话来,竟比张居正还要直,一下子差点给徐正卿整不会了。
想了一想,这才慢慢说道:
“学生上承浩荡皇恩,下念苍天黎民,三年翰林,力求以典籍为引,史书为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间中,若需要奉上三两句殷勤之言,应当也算得上讨好吧?”
“倒是长了张善辩利嘴,学舍中,你坐最后一桌。”
徐阶自知道徐正卿是在卖弄学识,但故意抬高说辞,他也不好反驳,心说都传此子巧言善辩,果然不假,又见他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直接安排下去。
“明白。”徐正卿苦笑一下答道。
终究是被视作了敌对阵营的人,得不到关怀和包容也能理解。
坐在什么位置徐正卿也无所谓,反正到时候给他们上课的,不会是徐阶这位“校长”,而是一些专门研究典籍学问的大儒。
说罢,徐阶还问了几句,便放了徐正卿离开。
一一与学生打过交道后,接下来的议程是,让小吏带着他们了解一下,整个翰林院的整体结构,以及他们的学舍在什么位置。
院子中间的三座官署往两侧,都是通入后院的廊道,往廊道外侧的门户进入,东西两侧都还有藏书库、状元厅、待诏厅、学舍等等诸多建筑,同时翰林院还是四面开门,出入非常方便。
翰林院中,新入学的庶吉士,虽然就他们一批,但前一批中,散馆考试不能通过的,或者对于分授官职不满意,不愿意去担任的,还想疏通疏通关系的也有。
小吏带着他们在翰林院中走动,介绍各处公署的职能、办公人员之后,偶尔会看到两个往届的庶吉士。
或是面带羞愧神色,或是愤愤不平,或是哀命运之多艰等等。
“诶,这个时候,高拱高大人是不是在这里当编修?”徐正卿忽然想起,便找小吏问了一句。
翰林院编修的任期是九年,如按正常流程发展,无甚特别的调动,只有任期满后,才能够得到晋升。
高拱就属于这种。
他在入仕后的十年间,一直都默默无闻,直到十年后升为翰林侍读,为裕王侍讲,才加入到徐阶、张居正等文官组成的集团中,掀开人生的新篇章。
怎料,那小吏属于是跟着徐阶过来的助手,对于翰林院中具体有些什么人物,并不是特别熟悉。
而且编修、检讨这种官职,就翰林院中,一抓就是一大把,怕就是一直在此处工作的吏官,也大多是干一份工作而已,不会去刻意将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住。
新进庶吉士的学舍,还是按照往年一样,设置在翰林院的庶吉士馆中。
这制度起初是从永乐年间提出的,但那时候只是让新科进士通过自学成才,到宣德年间,才开始正式给庶吉士设置教习。
现在,教习依然是由翰林大学士正式挂名,课程由五经博士、侍读、侍讲代为讲授。
今天毕竟是开学的第一天,气氛比较轻松,也没有安排课程,一整圈走下来,到各个部门中,认了个门户,至于各部门的人,不敢轻易打扰。
罢了,小吏又领他们在翰林院中,办理好相关的身份凭证,让人统一带上往吏部加盖铜印。
这些证件是他们日后出入翰林院、藏书库、还有六部等各大官署的凭证,也是一种身份证明。
如此他们的入学手续,就算是彻底办理下来了,到了晌午时分,还有光禄寺的人送来饭菜。
小吏看到顿时跟见了鬼似的,只简单安排好他们落席入食,便一溜烟的跑了。
新进的庶吉士,虽在殿试当天和恩荣宴上,有幸尝过光禄寺的手艺,但毕竟是在高压的环境或礼宴的限制。
有种食髓无味的感觉,入学第一天,环境心态大有不同,自然想要尝尝新鲜。
待他们用完饭后,还有专门的人过来,把盘子收走,十分方便。
徐正卿尝过送来的饭菜后,恍然在心中说了句:“难怪要跑。”
这套用餐的仪式,程序是十分方便完整的,可饭菜却可以说是一百分难吃的。
光禄寺作为宫廷官员的大饭堂,需要解决几千人的用餐问题,菜品上又比较讲究形、色,味道实在一般,不,一般大抵难以形容人们对宫廷膳食的失望。
徐正卿的评价是:不如外卖。
另外由于庶吉士没有品阶、俸禄,按古制也有一套完整的安置方案:
工部安置近处的宅院,光禄寺负责提供日常吃食,礼部按月提供衣衫烛钞,司礼监也是按月提供笔墨砚纸。
整体上保障他们的日常生活及开支,还安排了上五休一的制度,让他们能够劳逸结合,尽可能的将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
用过午膳,小吏便将工部提前拟好的文书出来,上头已经按照名次列好了给各位庶吉士配备的宅院。
徐正卿领了房帖、钥匙,便向众人告了退,出门去找到自己的宅第,自掏钥匙开门而入。
院子规模上比较统一,都是类似于四合院的风格,单门市,不显大,但主厢厅房、院子、厕所都一应俱全,打扫得也很干净。
徐正卿的行李不多,一个包裹而已,而且落脚的客栈离得不远,把包裹取回来后,自有司礼监和礼部的人,分批送来笔墨砚纸、烛台等物。
至于庶吉士穿着的绿色直裰长袍,要等量了他的尺寸回去,再赶制出来。
接踵而来的,出乎徐正卿意料之外的,竟还有同届学子上门的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