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管路插满了全身,而我唯有眼球能动。那我到底是活着的,还是没有?当我的心脏还在跳动,但我已经无法用行为或肢体表达我作为我的想法时,我到底是活着的,还是没有?
我偶然清醒,清醒时老婆说:“你该早点醒来了,家里的大儿子已经上初中了,小儿子也上小学了,你怎么还不醒,快醒来吧。”她偶然还会给我唱歌,但我只能听清基础的调调,好像是那年我给孩子唱的,又好像是早些年母亲也给我唱过的一样。至于我不清醒的时候,我的护工或许更了解我的状态。
我有时候觉得我的灵魂是脱离躯体的,所以在老婆哭泣的时候,我能感受到我的泪水也在框里打转。在她骂着护工,生气心疼我的时候,我也只能予以加快心跳来互动。但这一切除了我没人知道。这大概是爱情吧。老婆因为我爱她,所以不愿意放弃我,但我也想她能主动放弃我,毕竟我40岁了,她才39岁。她还那么年轻,漂亮。用小有姿色都不为过。她爱我,爱孩子,但早早的就忘了爱自己。而我除了躺在那里,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
婚姻于我是一张彩票,于老婆大该是一张刮刮乐,我中了幸运大奖,而老婆只有谢谢惠顾。人生无法两全,所以我和她都只能僵持着活着。我躺在这张病床上,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思索。可是思索反复鞭挞我的心,我无法因为占据了她的时光而感到安心,我的岁月冗长,她有限且美好的岁月却因为我而消耗,如果我有力气,我应该是第一个拔掉我氧气管的人。
老婆喜欢给我放有声小说,她虽然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听见,但她总是喜欢给我放。不管是三国,还是水浒,还是红楼,都有。有时候我都感觉多半是她自己爱听所以才放的。不然对着我这个只有眼睛和心脏能动的人,有什么可以值得娱乐的呢!但我不想抱怨自己,我只能抱怨命运。我努力用咳嗽、眨眼代替我的行为表达,有时候是我努力眨眼睛,表示;“我疼了,今天老婆能不能不打针?”有时候是老婆问我今天有没有想念她,我给的延迟回应。有时候回应给的太迟,以至于老婆不能理解我的意思,她以为我又犯病了,其实没有,我只是只能用这个方式来表达我的内心。
但医生说我浅昏迷着,没有自我意识,也很难回应她们。我有些恐慌,那我的行为算什么?我的心跳算什么?我为之努力表达的算什么?我不能理解,甚至有些愤怒。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沉睡了之。
医生:“他最近病情反复,你要多注意他。他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有基本的反射。你也要谅解。”
17床家属:“医生,我能谅解,也能接受,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他清醒着,他在,一直在陪着我。”
医生:“大概是你主管感受太强了吧,你需要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