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大四,他大一。
怎么会,伊伊禁不住摇了摇头,她慢慢走到客厅阳台边,抬眼望了出去。
一只小小的月亮挂在西天,不,是月球,伊伊心下更正自己。
她想起读研时有次旁听哲学系课程,老师纠正说,月亮是指月球表面反射光,称月球更准确。既是老师说了,那就是月球了,即便说起来有点拗口。
伊伊打小就是个敬仰学习、敬仰老师的好学生。
月球,它悠悠的,柔柔的,悬在蔚蓝的天际。东边的太阳已经升过树梢,升得很高了,一东一西与月球平行相望,时刻准备放射的热烈光剑引而不发,仍是慢慢的预热发光中,似乎有点不忍,努力拖延着时间,让月球再多呆一会。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
这一刻,夏日清晨,S城的上空,只有薄雾浓云,没有别的,除了那轮圆圆的、小小的月球,那么小,轻如玉片,透明如丝,柔弱的盘浮在天空。
伊伊仰望着,凝神着,静气着,生怕一不小心一口气把它吹走了。
那一天,似乎是接下来一周的星期五,Z君出乎意料地电话打到伊伊学校宿舍传达室,伊伊在宿舍,没去班上上晚自习。他问可不可以周末来校拜访。
伊伊学校一栋女生楼,上下四层,上百间宿舍,几百名女生住,打进打出都是放在一楼进门楼梯拐角处的那一部老式电话。打电话时,食指绕圈拨号,一个数字卡卡卡的拨一圈,一个电话号码六七个数字就得拨六七圈,打出去得排队等前面的人通完话;打进来更得趁空档,当这边既没有人接听,也没有人打出去。饶是这样,电话接通,打进来了,还得传达室里的阿姨接了后,呼叫到对应的宿舍,看宿舍里是否人在。
电话打进来,简直堪比登天。
那日公园邂逅,继而知道他们一行六人,都是初来北国求学的大学生。他来自南方沿海,趁着周末几个同乡还有同学约了一起来参观。
公园历史悠久,古代帝王祭天所在,不知道当时的平头老百姓能否得见。帝王将相荒冢一堆草没了,早已成为过往云烟,如今人们可以自由进出,踏一踏帝王走过的路,听一听回音壁上回荡的历史之音。
异地来的大学生必得到此一游。
伊伊来此地四年了,如今才来瞻仰,已是很晚了。
再见到时,没有多问,他邀请伊伊加入团队。那个年代,那个地方,俨然没有坏人,对陌生人也无需警惕什么。余下的时间,伊伊跟他们一道走完,下午返回时也一路顺路,先到了Z君所在大学,参观了他们学校。
Z君款待大家,在学校餐厅吃晚饭,而后散开各自回校。
伊伊仍有一位同路人,清大男生,上了同一辆公共汽车。他个子不高,衣着朴素,稳重内敛,慧眼不怒而威,自带一股正气、霸气,令伊伊无端的胆怯。
后来,知道了他是他们同乡中的学霸、高中班长。
两人同行十几站,几乎没有任何对话和交流,清大先到,他礼貌道别下了,后边几站是伊伊学校。
只有一点,伊伊一直清晰记得。
上车后,拥挤的公车,拥挤的人群。有位靠窗就坐的男生,约摸二十岁上下,普通身材,不是北方那种高大。他操着一口本地方言,看了看站在座位旁边的伊伊,起身礼让请坐。
伊伊愣了下,那个年代车少人多,让座的不常见。
谢了,她没有坐,转请班长就坐,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是因为她大四,他们(包括他)大一的缘故么。
班长不肯坐,挺直腰杆笔直的站立着。一脸严肃,眼睛望着车窗外。
这下,三人都不坐,座位空着,旁边是拥挤的人潮。僵持中,那让座的男生又尴尬地坐了回去。
伊伊觉得有点,嗯,不知道。后来,也是,因着Z君的缘故,他们既是同乡又是好友,跟班长见过几次。打交道不多,每次总感觉自己仿佛在他面前说话也好,处事也好,总有那么一点意外的不太妥当。嗯,她还是有点怕他,是敬畏,畏惧。
伊伊模糊记得,当时Z君点了几道饭菜,餐厅小炒,具体什么记不得了,但有菜有汤,有茶水,有宴乐有话聊,仪式不大,但很完整,宾客无有不适。
席间点的是鸡蛋西红柿汤,想起来了,Z君还隔桌盛了一碗汤递给伊伊,稍显客套、生涩地进了宴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