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护着马车来的十多个汉子中的一个,他皱眉到了辛燮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辛燮听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孙笙时,却发现孙笙也在看着他。
只那么一眼,孙笙大抵就清楚了。
忽得她再也撑不住了这几月的经历,她站在原地,低头小声哭了起来。
众人瞧了眼面露难色的汉子,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辛燮走上前来,从袖中掏出巾帕放到孙笙手里。
孙笙拿着巾帕,哭着慢慢蹲了下去。
瘦高的中年汉子瞧着哭泣的孙笙,大步走到了护车的汉子身边,低声问了几句后又走到辛燮身边。
“哥哥,这女娃我收留养着吧,家里婆娘正好一直生不出女娃,刚才她既然说了我跟她二伯相像,那也正说明我俩有这伯侄的命。”
辛燮听了,低头瞧着小声哭泣的孙笙,蹲下拍拍她的肩膀。
孙笙抬起头,眼睛红着,鼻涕流着。
辛燮拿过巾帕小心擦净孙笙的脸,然后指着刘思敏柔声道。
“不要怕,以后你把他当成你二伯,可好?”
孙笙瞧着刘思敏,刘思敏则蹲下冲她露了个笑容。
……
辛云到底是年轻,他不太想讨论这种话题,于是他哈哈笑着带过。
“差点忘了,这次来之前小笙还让我给您带了礼物,您瞧瞧满不满意?”
挥了挥手,辛云示意两个随从去从房间搬来一个大盒子。
“知道您这两年迷上了双陆,这东西可费了小笙不少功夫。”
两个随从大盒子各端着盒子一头,辛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制作精美的炕桌大小的物件。
刘思敏见了,双眼一亮,忙站起凑了上去,先是低头闻了闻,然后双手轻轻地来回抚摸着。
“哈哈哈,好好好!”
刘思敏大笑着拍了拍辛云的肩膀。
“上等的沉香木,亏你们有这个心了。”
然后扭头对自家随从道。
“快去,把姓王的老头叫来!”
接着朝辛云张元大笑道。
“云哥儿,元哥你们先吃着,我去下一会儿,马上就来!”
辛云见刘思敏抬脚要走,连忙拉住,调笑道。
“敏叔,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和张叔好不容易来了襄阳,临到头竟还比不上一副棋盘?”
然后示意刘思敏看向张元。
“你瞧,我张叔都气成什么样了。”
张元也适时摆出冷脸模样。
几人对看着,均都大笑起来。
刘思敏坐下,几人又重新闲聊着吃了起来,这时外面下人来报漕帮大公子郑良信派人递了请柬,邀辛云明日去城外议事。
“哼!”
刘思敏看过请柬,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冷笑道。
“难怪难怪,原来是对准咱们辛家的把戏。”
张元嚼了两口饭菜,此时却觉得没了刚才的香味,但还是细嚼着咽下。
“漕帮算是晚的了,自哥哥把地方给了诸多兄弟后,前两年就有几伙推盐的过了界,后面这种事也常发生。郑伯全等了几年,如今终于也是忍不住了。”
辛云继续吃着,没说什么。
刘思敏瞧了一眼。
“哥哥心疼自家兄弟,如今却被人搞得坏了心情,呵。”
然后扭头朝一旁的青年吩咐道。
“留哥儿,派人去查查漕帮近来的人手,再去请赵百户吃吃饭,嗯…”
刘思敏皱眉想了下。
“武当那边,明日你去一趟山上。”
第二日城外,辛云一行人在郑良信到了约定地点后才赶了过去。
郑良信是乘着马车来的,他掀开帘子,看着辛云一行人赶到后笑着跳了下来。
朝辛云拱了个手,俩人客套了几句后,郑良信就一拍脑袋,似是差点忘了般从马车叫下一人。
“小官人,这次你可要好好谢谢我,他是辛大官人的大儿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辛云愣了一下,旋即一脚踹在郑良信肚子上。
两边的汉子见了这情形,均都冲上前去。
郑良信却回头喝住了自家几名随从,从地上爬起,捂着肚子委屈道。
“小官人,我为辛大官人找来了儿子难道还是件恶事不成?怎得就要对我动上一脚?”
接着他扯了扯自己的袍子,小心擦着上面的脚印。
“小官人,这袍子是我娘亲手缝的,你不知道没关系,那我告诉你,。”
“可这周哥儿情况你也不知道?”
郑良信惊奇道。
“那就只好去问下大官人,让他告诉你了。”
身后张元走了上前,将腰刀递给了辛云后,仔细瞧起了那青袍男子。
辛云身后的数名随从半圆般散了开来。
“不知所谓”
瞧着郑良信那表情丰富的脸,辛云反手一个巴掌抽了上去,冷脸回道。
“你满口胡话,这一巴掌是代郑伯父给你的教训。出口之前不过遍脑子,只把别人当成蠢材,暗里藏着嘴皮占些便宜。”
“就凭你这气度,难怪伯父看中你家三哥儿。”
说罢尤不解气,抬手又是一巴掌。
郑良信捂着脸颊跌倒在地,话中带着哭腔。
“我句句为了小官人考虑,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小官人?辛家手眼通天,我又在家中不受重视,对小官人我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暗里藏着话,占什么便宜!”
郑良信还要再说,辛云却不想再听,他拔出腰刀搁在郑良信肩膀上,厌烦道。
“闭上你的嘴!”
郑良信转头又制止住随从,然后沮丧地点点头。
心里暗骂一句,辛云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那青色袍衫男子。
高鼻薄唇柳叶眼。嗯,眼睛嘴巴倒是有点像,辛云这样想着的时候,一旁张元开口问了话。
“周哥儿是吧?你姓什么?”
“姓马。”
这青袍男子从刚才下来便一直站在郑良信侧后面瞧着众人。
张元点头,辛云瞧了他一眼,又瞧了马周一眼。
张元拍拍辛云肩膀。
“云哥儿,咱们回汝阳吧。”
张元让人从郑良信手下那里牵了匹马给了马周,然后一群人骑上马,在郑良信的挥手示意下不见了身影。
……
马周是胡云蝶生出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她还是马仁的妻子。
马仁是个能吏,他少年读书,青年参军,先做了几年粮草官,后因做事仔细认真,升为主簿。
新朝还未立国时候,马仁便因被人赏识而定为了真阳知县,还没几年,新朝立国,马仁就升职入了京。
只是当了京官还没多久,马仁就卷入了派系斗争,被判抄家流放。
路上官差要取马仁一家性命,不过辛燮早就得了消息,早早就跟着。
只是辛燮只救了胡云蝶一人。
马仁死了,两岁的马周被对方抱了去。
辛燮知道是谁吩咐的命令,也知道马周为什么来汝阳见他。
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些年他才放权下去。
他早就准备迎接这时候了。
……
“你跟你娘倒也没那么像。”
辛家书房中,他瞧着马周,又看了看一旁的辛云。
“云哥儿也是。”
辛云低下头,没敢说话。
“我没见过我娘。”
马周也打量着辛燮,回道。
“和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才会像。”
“小官人不就是吗。”
马周来回打量着两人的穿着,笑了笑。
辛燮没在乎马周的目光。
“鲁王怎么说的?”
“鲁王说了,重要的是你,其他人都不算什么。”
辛燮点头,又问起襄阳时候。
“那郑伯全又在搞什么,怎么还拉你去了襄阳。”
马周撇撇嘴。
“郑良信知道了些事,说要试试小官人,就耍了这场戏。”
辛燮没了要问的,便让马周回了客房,朝房间中的辛云解释了原由。
新朝开国皇帝自平定之初便整顿世道,那时道上谁家的生意也不好过。而辛燮那时还想追求什么,于是他便依附于晋王鲁王两人,进一步推进了自家的势力,不过哪怕是亲兄弟,也绝不会喜欢共享一个东西。
晋王鲁王两人一直想牢牢握住辛燮,后面终于因为胡云蝶这事让两人手中有了辛燮巨大的把柄。
事情也不复杂,不过是杀了些官差抢了个罪犯,这事种手下随便叫个就能替上顶了罪名,哪至于让辛燮送命呢。
再不济,就舍了家产,出关入海,上山下林,哪里不是生路?
辛云惶恐极了,用力叩首求着辛燮,却一句没能说进辛燮的耳朵里。
“若是想活,我就不会坐这等死了。”
第二日,辛云便和孙笙二人驱马车离了汝阳。
…
十九岁时,辛云得到消息,辛燮死了。
辛云安排人去收了辛燮尸首,将他葬在了胡云蝶坟墓一旁。
祭拜后下山时候,辛云突然拔出腰刀对着周边树木枝叶乱砍起来,一边砍着一边不知嘴里胡乱喊些什么。
孙笙站在后面,就那样瞧着。
直到挥得累了,辛云才由孙笙牵着下了山。
上了马车,驱车的汉子问辛云要回哪里。
四面都是大道,辛云却瞧着发愣起来。
孙笙拿起他的手,指了个方向。
汉子瞧了眼发愣的辛云,喝了声马朝孙笙指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