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如俯下身子看吉灵卉的脸，祝愿压了压眉毛，看向了窗外。

吉夫人把吉灵卉养的很好，她并没有因为自己面部的残疾而抵触别人看自己，她是期待、盼望别人关切到自己的，哪怕那个人并不是来帮她的。

祝愿在想，吉夫人要面对的不只是丈夫的不负责、继子的偏见，她还要努力保证吉灵卉不对生活失去热情，还要让她对未来充满幻想，祝愿不知道吉夫人是怎么做到的。

别人给她的伤害她半点没有转移到吉灵卉身上，甚至她在见自己第一面时，戴上了自己全部的钗环——兴许自己再来晚一步，她头上那些钗环便也没有了，便也让金线拿去当掉，补贴家用了。

“说起来不难，就是繁琐些，等大好了可以用脂粉遮着，不过你们中原规矩大，不是亲眷不会无礼到离这么近看人家……”

班如已经在与菅灵和吉灵卉商讨治疗方法了，祝愿听了两句，往门外去了。

门口的文秀迎上了祝愿。

祝愿碰碰文秀，问她：“夫人没有对灵卉发过脾气么？”

文秀瞧了屋里一眼，道：“当然发过，不过是因为灵卉学东西慢，或者忘了她教的东西；可很快夫人便又重新教她了，夫人还说，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她怕她死了，没有人教灵卉面对身边的苦难了。”

“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灵卉什么反应？”祝愿又问。

“灵卉就认真听着呀！”文秀又道。

祝愿努起了嘴：“说到生离死别，夫人和灵卉不伤心难过吗？”

文秀叹了口气道：“不会。夫人说，她死了就去天上排队了，要排很久的队才能重新转生，她会一直看着灵卉，在转生的时候也尽量转生在她附近，她还告诉灵卉，在她排队的时候不许偷懒，也要时不时抬眼看看天，找找她。”

祝愿将双臂抱在胸前，靠在了门口——她有些惊讶，她不知道是如何深切的疼爱，让吉夫人在解释生离死别时，都将它形容成了一种满怀期待，连这个期待的终点，都是愿望的实现。

确实，如果祝愿再不来，吉夫人就要撑不下去了，尽管她对吉灵卉的疼爱使她的灵魂充满了力量，可她的肉身却在切切实实地衰败。

“虽说已成亲生子，又身处俗世，可吉夫人一言一行更像个修行之人。”祝愿感叹道。

“啊，我懂了……”文秀也突然感叹起来。

祝愿笑盈盈地看向了文秀：“你懂什么了？”

文秀同祝愿靠在一起道：“就是因为夫人这样儿，老爷和少爷才那样对她。”

“嗯？”祝愿挑挑眉，表示不解。

“夫人从来不向老爷和少爷说自己的难处，她好像也不懂得求助于别人，所以别人便觉得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能应付的来。可实际上，夫人快要累死了，但夫人自己感觉不出来，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撑不过的事情，是可以不用撑的……虽说……虽说老爷和少爷确实靠不住。”文秀说到这里，红了眼眶。

祝愿抿着嘴没说话——她当然懂。

吉夫人在自己家里是庶出，她的亲生父母甚至都不是她的靠山，她只是在凭自己的直觉活着，她也只是在凭自己的直觉在转化苦难，苦难对她来说是一种常态，或者说，苦难才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伙伴，如果有一天是苦难送走了她，她还要谢谢这位老友一路相陪，直到她生命的终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已经在这儿了，这就说明吉夫人的劫，已经度完了。以后的日子皆是欢喜的日子，以后我们常谈的，也都会是开心的事情。”祝愿迷了眼睛，抬了下巴看向了远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