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林夫人王淑琳见老爷一声令下,紧接着便有下人动作,将长长的板凳就放置在院子中间。
竟然是不管不顾,要当众对女儿施以重罚。
“老爷!”
王氏一身石青色外袍,尽显端庄大气。此刻却顾不得自持身份,奔外两步,看着院子里肃穆忙碌的下人,连忙急切回身,宽大的裙角转出一个旋角弧度。
“老爷,是非对错暂且不论。纵使青川有不对的地方,她如今年不过总角,还有犯错的权力。”
“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教女无方,连累了老爷。老爷放心,这次评考,我已经去跟姐姐打过招呼,有姐夫帮忙,老爷定然能安然度过。”
随着老爷长随将板凳放好,又安排好人手过来回禀,王氏越发急切。
平日里的养尊处优此刻全都不见,只站在门口,试图阻止夫君的独断专行。
王氏今日在家念佛抄经,完全没想到,事情是如何突然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的。
往日里更淘气的事儿,青川不是没做过,怎么今日老爷如此暴怒?
王氏一边求情,一边眼神瞟向甄姨娘。
甄氏母女向来爱挑拨离间,这定然是她们母女的耳边风!
等好歹过了这关,看我怎么收拾她!
王氏心里暗恨,却不敢此时多说什么,怕牵连女儿,让老爷更生气。只小步上前,给老爷顺气。
甄氏看见王氏的眼神,又见她稀里糊涂的模样,忍不住和林清溪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甄氏已有三十岁往上,看起来却仿佛年华正当,二十多岁的鲜亮模样,此刻一身石红长衫,看起来庄重却又带着一丝妩媚。翘起的嘴角,被狠狠压制,此时甄氏心中,更是不由得得意。
同样是生女儿。
她的女儿是长女,从小占尽老爷宠爱,又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向来知道想要什么,更能千方百计的得到。
反观王氏的女儿,从小便稀里糊涂,长得一个实心眼儿,若不是托生在王氏肚皮,占了个嫡女的名声,早被旁人嗟磨的识趣安分了。
又哪里还敢炸刺儿?打自己的宝贝女儿?
想着这些,甄氏到底没忍住。
“是啊,老爷,您就消消气。姐妹们之间打打闹闹,都是正常。”
“许是上次花溪无意将二小姐推下水,二小姐心里还存着一口气。如今发作出来,总归是好的。她们姐妹间相互担待,以后便可以和睦相处了。”
“您不看夫人和二小姐的面子,总归要给王家和沈家几分薄面。”
林清溪的表面功夫,显然还没学到家。
甄氏这面上恭谨,实则添火的功力,才是真的登峰造极。
之间刚才还有些缓和的林志远,突然间喘气都变得粗重起来。
“沈家?”
“十年前,沈家不过还是个破落户,如今,倒是要让我林远志看他家面子了。真是好大的威风!”
说罢,林志远不再容情,手臂甩开求情的王氏,看向门口进来禀报的荣兴。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二小姐上家法?”
荣兴垂手,枯瘦的脸上,法令纹下压,更显得不近人情。
荣兴转身,看向身后的仆妇。
“你们听到老爷吩咐了?还不动手!”
听到管家沉沉的声音,两个仆妇不敢耽搁,从管家身后绕出来,看都没看夫人一眼,便径直就要去够林青川。
林青川此刻,仿佛突然醒悟。
快步绕到母亲身后,指着两个仆妇。
“你们敢私动刑罚?信不信我报官!”
自己的亲生父亲要动手,林青川家里无人可以倚仗,只能搬出官府出来吓唬人。
此刻,面对两个人高马大,手脚粗壮的仆妇,林青川才惊觉自己的处境。
原来,没有前世的律法和社会环境,她竟是一个需要处处倚仗身份和父母宽容宠爱才能生活平稳的女子罢了。
一旦父权翻脸,母亲护不住她。她自己,更保护不了自己。
甚至连生命安全都做不到。
林青川似乎是第一次看清楚这个赤裸的世界。
眼中不再满是迷茫,多了一丝清澈。
但是,太晚了。
“哦?”
林志远怒笑冷喝。
“我竟不知道,我林某人管教子女,大周的律法,哪页哪条管的了?”
“真是长本事了!”
“不但在外面动手,如今还要报官参自己亲生父亲!”
“好!不愧是专克我林家的丧门星!来人!”
“荣兴!你如今越发办事不力了。动个家法便这般磨缠,你若不敢,老爷我便换了人来!”
林远志威严的声音落下,管家荣兴脸上纹路更深。
“还在等什么?老爷吩咐,动手!”
下一秒,两双仿佛铁钳一般的手掌,一边一个,将林青川紧紧扣住,让她逃不开半分。
“娘!”
林青川穿越以来,第一次这么情真意切的喊娘,企图向这个多天来一直疼爱自己的母亲求救。
却见王氏突然没了底气一般,只双手搅着手绢,为难的看着女儿青川。
从那句“丧门星”,王氏便丧了神色,不敢再高声反对。
连夫人都收了怒气,两个仆妇不再耽搁,架小鸡一般,架着林青川就连拉带拖的,将林青川带到了院子正中,布置好的凳子上。
林青川被半拖着,只觉得脸面被丢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羞臊,下一秒,她更是被扒掉外衣,只着一身雪白中衣被摁在长长的板凳上。
“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是动用私刑,违法的!我要去告你们!父亲,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我是人,不是你的附属品!”
林青川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愤怒的说着这么无力的话。
仿佛琼瑶小说的对白。
但是此时此刻,她慌乱且无助。
除了所谓的“家人”,此时此刻,这满院子中站着的,对林青川仅仅是个称呼罢了。
她没有底气,去以“家人”“父女”的名义,天经地义的要求什么。
而且,这是个父权社会。父亲即使打死她,也并不违法,仅仅是“不慈”而已。
一个轻飘飘的“不慈”名声,便能要了自己的命。
被摁在板凳上,感受着身下硬的硌人生疼的硬度,林青川心里,却只剩下绝望。
“表哥!”
“姨母!”
“救我!”
林青川仿佛溺水的人,要抓住哪怕一丝浮萍挣出水面求救。
她恍然记起,除了父母,她还有这些日子对自己向来亲近的姨母和表哥可以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