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能切实感受到药效显著,她真的可能不顾一切出刀,把眼前这麻衣的头颅斩成四瓣!
整整半个时辰的疗伤过程,这完全是折磨人!
温白麝自然没法感同身受,做完止血,用布条裹着干草,包扎好刀客的伤口后,便站起身依靠在灶台边上,不顾一手灰,胡乱擦去脸上的汗。
“嘿嘿,这药应该还可以吧,这还是我配出来之后第一次给别人用,看来还不错,感觉好点没?”
刀客强忍着嘴边的脏字,抽抽胳膊,不动声色地调整好扶刀的姿势,语气极轻:“多谢,好多了。会不会太麻烦你?”
“确实有点麻烦,所以还望姑娘能解答我几个问题,就当是报酬,如何?”
刀客握刀的手又一次紧张起来,却是仍然轻声道:“请问,知无不言。”
“姑娘贵姓?怎么称呼?”
“免贵,姓凌。”
“凌姑娘,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管家爷的掌法可是厉害得紧。”
“运气好,早早就晕了过去,还要多谢少侠你,不然我现在应该也死了。”
“哈,客气客气,那为什么,你们这些江湖侠客,都在温府门前拼斗呢?是有啥好处?”
这是困扰了温白麝两三年的问题,这些侠客并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不少都小有名气,甚至偶尔还能见到一方高手。
每隔两三个月,他们就如同坝下的鲫鱼一般,挤在温府门前拼杀,大部分在拼杀过程中就付出了生命,少部分被管家爷一掌拍死,极少部分逃了出去。
凌姑娘道:“自然是传说中的温府武库,天下半数功法归于一库之中,没有人不想进去看看。”
温白麝挠挠头。
啥玩意,温家还有这玩意?
“那,也不至于把命都搭上啊?我看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似得。”
凌姑娘听到这个问题,却打心底里泛起阵阵悲戚,松开些握刀的手劲,语气带着一丝嘲弄,缓缓回答道:
“因为温家老祖,温家武库自然吸引人,但你们老祖本身就是活着的传奇,有些人有求于他,而有些人。。。则是与他有仇。”
听到这个名字,温白麝终于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一句。
他没有注意到凌姑娘在最后一句话里的重点,而是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被引开了思路。
温白麝迄今为止的所有想法,计划,感情,责任,都绕不开这个名字。
这是抱他回府的人,救他命的人。
温家所有义子,无论本来身份,在温府里共同的老祖宗。
也是挺过开国大清洗,挺过燕王定乱,到现在永宁二十一年,仅存的一位开国大将军。
没有人直呼过祖宗的大名,所以温白麝只知道他姓温。
论战功,当朝无二。论忠义,三朝过去,无论怎样的风波,换上如何的帝王,他都是离圣上最近的那位武将。
在府内,那些私下对老祖说三道四的人,在第二天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座北厨院,就在老祖宅邸的正上边。
而自打温白麝在这当了伙夫开始,他就从来没见过老祖的模样。
老祖已经闭关十余年,不见天日了。
咚~
一声悠悠的钟磬音从温府深处传来,温白麝抬起头,收回发散的心思。
“咳,凌姑娘,不提了,姑娘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做饭,晚点再去拿点金疮药给你,还有些问题没问完。。。以及,千万别乱动啊,不然,你真可能会没命的。”
凌姑娘也收起发散的心思,轻轻点头。
这小杂役虽然嘴有点碎,但至少还算是有善心,一会打晕他便是,也算是不牵连他。
稍微吐息两次,细细感受经脉的恢复程度,虽然不能说尽善尽美,但至少能提气轻身,足矣。
休息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时辰,再过小一个时辰,就是晚饭的时间。
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了。
闭上眼,她的视野里浮现出师兄的背影,以及他留下最后的话。
“我想去温府试试,枯叶刀,不输温府武库。”
与师兄一起练刀的种种过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大日金色的辉光穿过树林,落在两个人的头顶上,师兄扶着她的手,站在一起,共握着一把练功刀,一下下劈着竹子。
哒哒哒。
温白麝切菜的声音适时响起,正应上这般场景,更让凌姑娘心头一动,一滴清泪从紧闭的眼中划出,划过还沾有血污的脸庞。
哒哒哒。
清脆的落刀声不断,回忆中师兄的刀法也如这般连绵。
哒哒哒。
不得不说,这刀声真的很清脆,就像是当年切竹子时一样。甚至连声音节奏,个中意境,都有些相似。
或者说,相似过了头?
凌姑娘兀地睁开眼。
抬起头,抹去眼中的泪水,她的眼神再次冷厉起来,才终于看清楚。
温白麝确实是在切菜。
但那些切菜的动作,时不时就会透露出某一种刀法的刀意。有时是江城辟水,有时是东海斩鲸,也有时候,比如现在,就是枯叶刀。
她们终南山的枯叶刀,由她师傅所创,亲传给师兄妹二人,天下再无第四人习得。
凌姑娘缓缓站起身。
温白麝切得很认真,如同门前扫血时一样,心无旁骛,每一次落刀都恰到好处。
至于所谓的刀法,他只是喜欢照猫画虎。
教他做饭的老伙夫曾经曰过:“切不利索就多切,斩不断骨头就多练力气,摸不明白火候就多看,别人如何,你就如何,哪有学不会的功夫。”
在温府门前看了两三年的侠客拼斗,舞剑挥刀,各门各派的武功见了无数,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哒哒哒。
温白麝有些沉浸。这套他不知道名字的刀法,是去年在门口看了一遍学来的,今天莫名想起来,使一使。
虽然许久没用,但脑海中记忆清晰,使起来依旧是最开始观摩那般,每一次落刀都如同枯叶离枝,流畅而有余韵。
就是可惜,这刀法差了一寸,不够全。
直到最后,刀法断在了当年那个侠客倒下的时候,温白麝也停下了动作。
秋风过堂,他打了个寒颤。
菜刀悬在砧板上空。
一片枯叶落在了他的肩头。
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这套刀法,没有这把专门的刀,是不行的。”
肩上的刀身和声音一样清冷,而且很薄,真的形如枯叶,随着刀客的声音响起还会微微颤动。
“你个不要脸的,从哪学来的枯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