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卧室房间。

申信玄关紧房门，用火镰点了油灯。

伏在书案前，从怀里掏出一件巴掌大小，用层层油纸严密包裹起来的物事。

申信玄将那物事放在书案上，小心翼翼的将那包裹拆开。

随着防水油纸的外层被拆开，包裹里面物事，也在油灯的光亮下显露出一角。

——是一本被人反复翻看，乃至于书页快要散架的薄薄小册子。

申信玄用两根手指将小册子捏住，从包裹里轻轻提出来，放在书案之上，忍不住摒住了呼吸。

无他，只因为从深黄的颜色来看，那小册子未免已经太过脆弱。

他怕自己的呼吸，会让这本半截入土的小册子，彻底宣告驾崩了。

申信玄将油灯凑近了点，让灯光可以照亮册子的表面，以便看清上面的几个大字。

《青虎十八枪》。

申信玄看着书案上的册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回首那日，他去演武场向袁教头请求学武，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半个月的时光，一晃而逝。

在这半个月的时光里，武陵城内发生了三件大事：

不久前，武陵城内又一次出现了诡异事件。

声势很是骇人。

申信玄在花满楼偶遇的，那一行遇见银山，发了横财的壮汉们死了。

身首分离而死的，脖子上切口光滑平整，脑袋不翼而飞。

尸体被人发现时，周围还散乱着白花花的银子。

看残骸上的切口，有点像是遭了盗匪，偏偏满地的银子却一分没动。

城里各种谣言都有，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有人说那一行壮汉是飞头蛮，杀人吸血为生，被附近法寺的高僧给破了道行，收走了害人的家伙事。

还有人说是水猴子干的，那些银子都是水猴子搜罗的宝物，被他们全给拿走了，引来了报复。

有两个骗子趁机招摇撞骗，说是要大家把壮汉们花出去的银子交给他们，他们负责收拢起来还给水猴子。一个被官府捉住，没审判直接杀了；还有个带着银子跑了，也许死了，也许发了笔横财。

……

发生在申家的大事情，则姑且算是一件好事。

申家家主写的那封举荐信，已经被游击将军过目，并下达了批复：

申信玄的那位族叔，将会在游击将军的帐下，得到一个参军的职位，次月上任。

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职位，一般来说是个虚职，但又算是游击将军名义下的私人幕僚，有时候说话比掌兵的将领还要管用。

像是游击将军这样的军头，在武陵诸城想要站住脚，终究还是离不开各个本地家族的。

申信玄的便宜老爹猜测，这是游击将军在朝申家释放善意，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愿意给申家一个机会，重新拿回那部分原本下放给二伯的权力。

——如果那个族叔足够聪明，或者不是太蠢的话。

……

最后一件大事，则是关于之前遇袭钦差的。

负伤的钦天监许大人，已经到达了燕云国的京城，并引起了燕云皇帝的震怒。

有人说是因为之前写作水患费，读作水猴子税的贿金，全进了某位公公的腰包，引起了文官集团的不满。

几个御史官儿以此事为由，朝着这位公公大肆发难，甚至把火点到了公公背后，“任用奸佞”的燕云皇帝身上。

这让皇帝猜忌有人想要借机捣乱，反对他的统治。

还有人说，是因为京城里有位才子，不知从哪个亲戚的口中，打听到了武陵城的水猴子传闻，写了篇名叫《水鬼》的散文。

他借水鬼的形象，隐喻皇帝“老态龙钟如水中之猴”，应该早日让位给太子。他文章辞藻写的太好，一时间京城纸贵，那人出了名，燕云皇帝却差点被这篇文章给气死。

总而言之，原本对于京城贵人而言，相当遥远的水猴子案件。

已经随着它在一系列朝堂攻伐、派系站队等政治活动，频繁作为导火索出现，而变成了这个帝国光鲜亮丽外表上，一粒十分惹人不快的脓疮。

燕云皇帝几乎要无法忍受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那燕云皇帝生气了，自然就有人要倒霉。

武陵城的老城主，就是那长长倒霉名单里面的一员。

在燕云朝廷的官员名单里，他已经被除名，只等待新的城主从京中调任过来，入驻武陵城的城主府交接，让他在事实上下野。

即将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位钦天监级别更高的官员，听说这次的阵仗更大，会有皇室内部的高手前来，至少是先天境。

皇帝老儿并不想让大家觉得，自己的治下，会有这么一位拿不下的水猴子。

听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到了。

……

而在这半个月里，申信玄则哪里也没去。

只是猫在申府，每日跟着袁青山，为学习着《青虎十八枪》做着准备。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痛的半个月了，字面意义上的。

被人肆意按住关节，掰弯掰直，乃至于扭转旋转。

虽然他知道，这是为了学习武法前，活动松他全身的筋膜。

但每天抻展筋膜的日子，依旧充满着痛苦，十分漫长难熬。

以至于看到袁青山的那双大手，他都已经有了淡淡的心理阴影。

不过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申信玄虽感觉自己的力气，没有怎么增长，但是身体的灵活性与协调性倒是产生了一个质的飞跃。

他已经可以轻松的做出各种在此之前，他根本完不成的姿势与动作了。

而在今天，袁青山也算是认可了，他在这半个月来的努力。

在傍晚，看着他一连摆出十几个怪异、却莫名有些舒畅的动作后。

袁青山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了申信玄。

——也就是《青虎十八枪》的图册。

这也算是袁青山压箱底的东西了。

虽然给了申信玄，但距离他真正学会，乃至于将其融会贯通。

还有着相当漫长，以至于袁青山不抱太大希望的一段距离。

练武是个细腻活，想要把招式彻底练成肌肉记忆，需要经过很长时间。

并且，还需要有人在一旁，不断出声纠正他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