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贺峥娶妻,杨叔在贺渺兮小院里不停地咒骂着贺峥。杨叔本是江湖上的一个游侠,被人追杀,幸得贺母相救,为报恩便留在了贺母身边替她做事。
贺渺兮坐在小院的槐树下,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杨叔很想去揍贺峥一顿,但看了看淡然自若的贺渺兮,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火气。
“那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贺渺兮抬头看了看天空,小院的天空是四角的,永远是四角的。
“杨叔,你说女子这辈子都会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吗?”
“不一定,普通村妇和江湖女子不会被困住,富贵人家的女子才会这样。”
“江湖是什么样的?”
“打打杀杀。”
“我们去江湖吧。”
杨叔愣了一下,道:“小姐可想好了?一入江湖,再难回头。”
“想好了。”
杨叔没有阻拦,这么多年他是看着贺渺兮长大的,知道这里并不适合她。
当天贺渺兮就收拾好了全部家当,去向她在夔州唯一的朋友告别——向少年告别。
少年和贺渺兮是在夔州的某个书铺认识的。那时贺渺兮经常偷偷溜出来买书,少年也常来这个书铺,次数多了,就这样慢慢熟稔起来。两人志趣相投,一起读书,一起游玩,无话不谈,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
第二日清晨,贺渺兮便和杨叔驾着马车离开了夔州城,只留下一封书信给贺峥。
少年骑驴为他们送行。
贺渺兮靠在马车的侧窗上,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官道,“你说我能顺利拜入峨眉吗?”
少年侧头,“肯定能的,我父亲都说过你适合练武,何况以你的聪明才智,学什么不都成吗?”
贺渺兮笑了笑,“你父亲还不是说过你也是练武奇才,也是怪了,你们这么大的武林世家,偏偏出了你这么个不爱武功爱科举的人。”
“学武有什么好的,我们家也不缺我这一个,诗文才是我最喜欢的。”
贺渺兮佯怒,“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去学武了?”
“不不,我不该,我不该学武,你适合学武。”少年连忙说道。
“该不该又不是你我说了算。”
贺渺兮看了看骑在毛驴上的少年,叹息一声,“你别去考那科举了,当官有什么好的,自私自利,都是为了给他们自己谋取利益。”
“我才不会这样。”
贺渺兮凝视少年片刻,道:“我们是一路人,你终究也会来江湖的。”
“那可不一定。”
贺渺兮轻笑一声,招了招手,“你回去吧,不用再送了。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少年拍了拍毛驴,示意毛驴停下。
“贺渺兮,江湖险恶,一路保重。”
“以后不要叫我贺渺兮了,从今天起,我叫贺渺。”
“贺渺。”
“嗯。”
贺渺将身子收回车内,拉上帘子,杨叔用鞭子打了打马尾,马车加速,驶向远方。
少年坐在驴上,看着马车远去,不禁高歌:“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夔州城里的人都认为通判家的大小姐是个粗俗不堪、丑陋无比的女子,整日待在房间里不敢见人。
少年曾向贺渺说过此事,贺渺只道:“他们说他们的,管他们作甚,难不成让他们都闭嘴不成?”
贺渺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爱魏晋风流的女子。
哒哒的马蹄声在在官道上显得更加寂寥,马车的帘子却忽然被拉开,贺渺探出头来,对着身后的少年大叫。
“赵言秋,江湖再见!”
“好!”
赵言秋大声地回应,两个人的声音交织在这空旷的郊外。
江湖会是怎样,他们并不知道。
太阳已完全升起,高高地挂在苍穹之上。
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