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之中，路维德轻巧地落地，就看到少年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盯着他。

把狂乱的气流收敛起来，路维德挥挥手。

“嘿，应楠。”

台应楠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呃，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啦，别用那个眼神看着我。”

路维德被他盯得发毛，挠挠头发，又把眼神撇到一边去，不让自己和台应楠的目光对上。

“我是知道他们两个也是幻影，但不代表我需要让你也知道啊。”

没错，当贝尔托离开，就代表操控者已经放弃了对大幻境的维持。以这个广场为中心，虚假的城市开始崩塌。

说是崩塌，实际上表现出来的只是消失。眨眼前还存在于那里的树，仅仅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了。

台应楠庆幸至少地面消失的还没那么快，他还有地方可坐。

但是“睦初”和“秋久”呢？

不知道是在贝尔托离开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之前，这个地方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这还能说明什么呢？并肩作战的伙伴居然也是幻影，想分享胜利的喜悦，却找不到了可以说话的人，没有比这更让人惆怅的了。

“总之你不用太在意啦，那两个家伙也是真实存在的哦，你出去之后肯定就能见到。”路维德打着哈哈，故作宽慰地说道。

那我们共同作战的记忆呢？难道只有我记得吗？

台应楠扁了扁嘴，睦初和秋久对他的关怀和照顾那是不可能忘记的。尽管俩人都没说，但是连傻子也能感觉到他们笨拙的想法，他们俩只不过有些同龄人的矜持而已。

本来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的，台应楠这么想。

路维德伸出手，握住台应楠的手掌，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的手臂。

“他们俩当然存在了，只是在这里成为了特别的幻影，虽然那两人不会有这里的记忆，但本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你肯定能和他们相处得来。”

年纪一样大嘛，就这个年纪而言，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冷漠到哪里去，路维德想着。

他当然知道台应楠在想些什么，青春期的少年都想得差不多嘛，无非就是友情啦，伙伴啦什么的。还是动漫和小说看太多了，他不无恶趣味地腹诽道。

“别耷拉着脸了，他们可是今年炙手可热的新生啊，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但院园里早就流传着有两个特别的新生这个月加入的事情了。你只不过晚这么一点被录取，说不定真能到一个班呢。”

尽管能明白他在尽力了，但不禁让人感觉他真的会安慰人吗。

台应楠自己叹了口气，行吧，足以拿来饭后吹水的冒险故事就只深藏自己一个人心底吧。

“去找谷教授吧，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被带进这里面来了。”

台应楠嗯了一声，抬头看看四周，幻境的消失不算快，但这里是他的家乡，突然间就想着到处走一走。

“这里是我老家，幻境还没结束的话我想到处看看。”

“诶？啊，是吗……那我跟着你吧。”

路维德有些吃惊，但看着台应楠毫不迟疑地向外走去，他也只好跟上。

周围的事物突如其来的熟悉，这里是从小看到大的大商场，那里是印象中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前边是刚翻新不久的马路，左拐是以前同学的家……

甚至于许多以前不甚在意的记忆也开始浮现：从前某个周末全家到这来散步，还在附近吃了一顿很不错的午餐；附近的路牌指向自己曾经住过的医院，那里鼻子总是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去看望爷爷奶奶的时候，被推荐来买过这家店的小蛋糕，爷爷吃得很开心。

台应楠感到疑惑，为什么幻境里会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呢，明明只是个小城市，从市区这头走到那头都用不着半个上午，何必要大费周章把自己送到这里来呢？

离广场越远，幻境的消失就显得更慢。街道上行人更多，而面对一个大男人跟着一个少年的组合，除了仍旧站在门口尽职尽业揽客的店员，没人会多看他们一眼。

至于之前不同寻常的大战和天上的异样，这些人都好像没发觉似的。

好吧，幻境里都是幻影，这些人应该也只是空壳。台应楠尽量让自己不去关注擦肩而过的行人，不去看他们的脸。他在心底默默祈祷，不要看到熟悉的人。

至少我会觉得很尴尬，他想。

路维德倒是很好奇，时不时逮着台应楠问这问那，到了这时，台应楠才感觉自己身边真的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大哥哥。

幻境还有多久结束？台应楠抬头，天上似乎看不到太阳的踪影。只是这么走下去，好像时间都一直在这徘徊，尽头又在哪里呢。

不知不觉间，台应楠发现自己走到了更熟悉的地方。

“怎么停下来了？”

路维德拍拍愣神的台应楠。

“这前面要到我学校了。”台应楠说。

“过去看看吗？”

“不了，没这个心思。”台应楠转头，“幻境里面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行。”

路维德有些奇怪，台应楠明显地表现出了生硬的抗拒，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还是说有讨厌见到的人？

那么要回家吗？

台应楠心底升起想法。

家里确实不远，但自己……本来就是为了逃跑，而从家里出来独自旅行的，虽然遇到了很多事情，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这里，但这个时候回去的话，也会觉得心里不愿意。

想着想着，路过了那条巷子。

台应楠脊背上窜过一道电流，他有些神经质地望向小巷深处——他曾经的梦魇就在这里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