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方惊疑地看着她,一脸“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的表情。
“开个玩笑,那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打算静观其变。”
“你要留在相国府里?”
“嗯,我考虑过,如果我之前有过什么重要的身份或者任务,相国那里应该可以打探到更多的消息。我觉得相国只是想让我给他卖命,我在他眼里还有利用价值,他应该不至于杀了我。”
“可是我们过几天也要离开了,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大秦吗?说不定下一次来,相国大人都把我们这些小人物忘了。”
“相国说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我明天就得给他答复。”子方仰头思索了一会,接着说:“其实我也怕给大家带来麻烦,毕竟我身份不明,总是个隐患。”
许繁沉默,她站起来在房间里打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许久才站定,“既然你什么都想好了,那我也不拦你了,而且我想我们大伙加起来也困不住你,不过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平安。”
她送给子方一枚玉韘(射音,扳指):“这是我爹留下来的,他说是从哪个落魄的王孙贵族手中买下来的,我爹在大齐认识不少人,你要是遇上麻烦,说不定这个会有用。你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个就抵做工钱吧。”
子方也不好再推辞,拱手行了个庄重的礼:“不论如何,多日来,感谢您的收留,许姑娘,还要劳你帮我向大家告别,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我们回大秦,也会帮你打探身份的。不要再叫许姑娘啦,怪客气的,你也跟大家一样叫我阿繁吧,来日再见。”
“好,多谢诸位。”
稷下学宫恢复了平静。
荀子换上了常服,坐在湖心亭内和学生下棋。碧波荡漾,天空澄澈如洗。
“那些学生怎么样了?”
“既然国相已经改过,也惩治了身边的人,学生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有几个还在闹着要去见大王。”
“老夫活了这么大年纪,头一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利用。”
“可惜人没有抓到,也没打听出来是谁派来的。”
“如果只是自己一人所为,倒也算颇具胆识,也有仁民之心,能走上正途才好。”
“老师好像很赞赏他?”
“言战者多,披甲者少。人人口中都有仁爱,都知道民心不可违,愿意去做的人毕竟是少数,单凭这一点,他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老师说的是,如果有机会,学生也想与这位小友结识一番。”
“韩非,你觉得齐国如何?”
“自太公开国以来,齐地享鱼盐之利,国富民强,也出过数位贤主良相,有过诸侯宾服的盛况。如今其余六国战乱连年,唯齐国安享太平,但学生认为,这太平也持续不了多久。”
“怎么说?”
“齐王短视,任人唯亲,国相贪婪无度,暗地里勾结各国使节索要钱财,妄想坐收渔翁之利。齐国又不饬边防,一旦秦决定攻齐,几乎像虎狼之师入羊群,齐王宗庙之不血食,可指日而待矣。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谚百姓皆知,君主却假装不知,岂不是荒谬吗?”
“秦国的确强盛,多年前秦昭襄王在位时,我曾经到过秦国,物阜民安,是强国之象,但也未必能久远。”
“老师此话何意?”
“秦王求胜于诸侯,追求霸道而漠视王道,不过能掳掠更多的土地和人民。但是如果不能及时行仁义之道,一旦民怨沸腾,即使是累累高楼,也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韩非凝神思索。
“你来齐国求学也有几年了,可有打算?”
“老师应该知道,学生一定会回到韩国。”
“你了解生活不久的齐国,对自己的母国必然不会一无所知。你留在齐国,或者去其他国家,凭你的才能,得到的也未必会比在韩国少。韩国处于夹缝之间,连年被秦国攻伐,此时已经奄奄难存。即使知道是必死之路,你也打算继续吗?”
“学生愚钝,但既为韩国公子,享万民之奉养,自然该为国效力,虽九死无悔。”
荀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局外人想要入局,入局者却为局所困,想来世间诸事也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