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云遮雾绕的案子到底破不破?(1 / 2)辰州检校侍郎漫评水浒首页

上一篇咱们分析了杨志弄砸生辰纲的过程,在结尾对于杨志当时寻死觅活的状态,小生表示了不理解,因为此时的杨志可以说还有很大的概率能够挽救这件事情,甚至可以说,如果他能成功找回赃物,还能从心理上彻底折服老都管等一众人等,让他们在之后与自己的相处中心悦诚服!

不管咱们如何分析生辰纲的失陷确实是源于杨志自己的装逼作死行为,但是,这种分析、言辞也只能是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因为对于身处事件漩涡中的众人而言,被打劫这个事情确实发生了,所以,从心理层面上来说,他们目前的状态是可以肯定杨志之前关于“天下不太平”的一番言语与莫名其妙的行为的。

原文中有写:老都管道:“你们众人不听杨提辖的好言语,今日送了我也!”

如果此时杨志能拿出担当,那么,还能力挽狂澜,这样的话,这群人接下来就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杨提辖,一切以杨志为轴心骨,因为经过这件事大家就是共过患难的“好兄弟”了,而且大家还有把柄在提辖手上,确实是你们要买酒吃导致被麻药麻翻了,你能不多跟杨提辖亲近吗?

但是,杨志这家伙好死不死的又选择撂挑子跑路!这下好了,他一跑,老都管、虞候众人就都有了现成的解套方法了,怎么解?自然就是一边直接去当地官府报官、一边速速赶回北京留守司首告,现在大家只需要一句“杨志这贼配军死性不改,伙同贼人谋劫了生辰纲,现在不知道去哪里做快活山大王去了”就能把锅全甩到杨志身上去了,原文书中,众人确实也就是这么做的。

就连施老先生都忍不住在原文中作诗一首嘲笑杨杨志的所作所为,小生摘录下来给大家乐呵乐呵:

面皮青毒逞雄豪,白送金珠十一挑。今日为何行急急,不知若个打藤条。

那么,想要解释明白杨志此时只要不跑路,就仍有机会挽回局面,就得先深度的捋清楚,从老都管等人到济州府首告,一直到黄安梁山泊被擒,整个案件的处理经过!

这个事件串联了原著从第十八章“花和尚单打二龙山?青面兽双夺宝珠寺”到第二十一章“梁山泊义士尊晁盖?郓城县月夜走刘唐”整整四章的内容,施老先生借着生辰纲案子第一次在书中真实细致描绘出了一幅官僚主义的浮世绘,奈何,施老先生写这本书是以黑社会的主观视角进行描写,再者,这几章中还穿插着“石竭村七雄战何涛”“南山寨上林冲大火并”“水泊里初露锋芒擒黄安”这些火爆刺激的情节,以至于很多读者都忽略了关于官府这一块“文戏”的描写,最后很多读者反而还觉得施老先生笔力不足,认识不够,情节编排上是为了热闹而热闹,为了推动情节而刻意去添加了很多说不通的剧情。

其实不然,细细研读、思考之后,小生才恍然大悟,施老先生真是属于那种即吃过猪肉还看过猪跑的人,原文中每一处咱们看似不合理的剧情,只要代入现实社会中的角度一分析,就完全严丝合缝,合情合理,今天咱们就一起来品味一番施老先生的纪实文学之美。

但是,在分析前,请容小生再次声明两个前提:

一、我们一切分析展开的基石都是书本原著中的内容,不参考任何改变后的影视剧作品剧情。

二、《水浒传》作为传世名著,它不同于现代的武侠、仙侠小说,里面的每个人都有他的思想、立场、利害关系,包括官兵甲,小喽啰乙,他们可以是炮灰,但绝对不可能是道具!不是没有思想任由主角摆弄的木头,这是我们能去感受这本奇书的基础认知之一。

OK,话说黄泥岗生辰纲被劫后,老都管的安排是,先去济州府首告,留下两个虞候随衙听候,老都管与十一个厢健军立马赶回北京大名府报告梁中书,再由梁中书着落文书申覆太师爷。

前文中有写杨志等人行到黄泥岗时用了十四五日,而在老都管赶回大名府报告梁中书的话语中说的是“自离了此间五七日后,行到黄泥冈时”这里并不是施老先生写文章不精细,留下了大纰漏,而是老都管在心虚、情急之下错将自己匆忙赶回的时间用在了对梁中书的表述之中,以此能见施老先生对于人物情绪细节的把控实为精湛。

梁中书在得知事情经过后,随即下了文书着人星夜赶往济州府投下催办案件,同时又写了家书也着人连夜赶往东京报于蔡太师。蔡太师在收到家书后大怒,随即押了一纸公文,着一个府干亲自赍了,星夜直奔济州府,限时捉拿!

到此,第一个值得玩味的地方来了:

我们按老都管的脚力做最大时限来算一下,从济州府首告到太师府干到达,时间线应该是报案后济州府尹约十日左右收到梁中书的公文,约不超过十五日左右收到太师府公文,而当太师府的府干到达济州官府时,济州府尹在干嘛呢?

原文有写:且说济州府尹自从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札付,每日理论不下。

这句话蕴含了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字面上的直白理解:济州府衙内在收到梁中书文件后每日就案情讨论争执,却一直没讨论出结果。那么,是谁跟谁在争论?为什么济州府上下官员收到了梁中书的文书后不抓紧调查破案,却一味的争执讨论?讨论的是什么?导致这么多天过去了还争论不出个结果!

第二层意思,是字面内容反衬的意思,也就是说在收到梁中书文书前,济州府衙内一众管事官员甚至都没有就案情进行过讨论分析,这就奇怪了,老都管众人首告了案情,还特地留了两位虞候随衙听候,为何济州府衙却连案情分析都没人去管呢?而留侯的虞候也不催促呢?

答案就是:在收到梁中书的文书前,济州府衙内管事众人包括府尹、都头等都对案情迅速达成了一个共识。

这个共识就是:老都管等人报的是假案!

济州府官员一众人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共识呢?因为,在济州官府看来,杨志伙同贼人劫取生辰纲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可理喻!

杨志,作为一个迭配充军的“贼配军”,现在受到了梁中书的赏识,抬举他去蔡太师府上办差事,还承诺杨志给他讨一封太师爷的敕命回来,这在济州府一众官员眼里代表了什么?

这都不能说是天上掉馅饼砸中杨志了,这可以说是天上掉了个印钞机砸杨志头上了,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他将要成为梁中书的得力干将,太师爷点名予以栽培的“贼配军”!

看过上一章的朋友应该还记得关于阳谷县知县安排武松给他运送金银去东京用以谋求升转的事情,阳谷县知县为了谋一升转,付出的是自己到任两年半攒下的金银财物,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果小生在这里说阳谷县知县有能力把这金银送到太师爷府上,估计各位读者会啐我一脸,因为,小生你也太给阳谷县知县脸上贴金了吧,就他一个小知县能找到太师爷的门道?

因此,两相对比下,杨志这趟差事价值几何就不用再过多分析了,而老都管等人现在却报案说杨志为了区区十万贯的金银珠宝,把自己大好前程给搭上了,要知道这生辰纲可不全是金银,其中不乏珠宝绢帛之物,而在被劫了后,这些珠宝器物就变贼赃了,到现在这生辰纲具体还能值多少钱,估计打个七折差不多了,再把七万贯分成八九份,就算他杨志牛逼占大头,能拿个两万贯就顶天了!现在,杨志为了这两万贯,放弃的又有多少,这个实在就不用再去细算了,所以当济州府一众官员在听完老都管的报案后,内心立马就达成共识:“你们这tm是在这糊弄鬼呢,至于说为什么老都管等人要报这种假案,那暂时不用管他,反正先拖着呗,万一,只是说万一,如果真是梁中书铁公鸡舍不得钱,做局给蔡太师看的,那咱去查这案子,不是自找没趣吗?”

而且,此时留在济州府随衙听候的两个虞候,虽然书中未有详细说明,但可想而知,他们两个自然也是不希望这案子被破案的,因为,要是真的万一抓到了杨志,到时候再去到梁中书面前与杨志对簿公堂,那么,他们与老都管的连带责任照样也跑不掉。而如果案子不破,那杨志就是顶缸顶的死死的。所以两个虞候的表现肯定也是没屌所谓,“诶,我二人虽是中书大人府上虞候,也是这案子首告,但是关于破案细节流程嘛,那自然得听济州府各位兄弟的安排,不急,不急,兄弟们务必细细查,慢慢找,话说你们这济州可有好吃的特产没有?”

济州府官员一看这两人的态度,肯定就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所以才会在收到梁中书公文前,连案情讨论分析都懒得进行了,更别提去查线索破案了。

那么,前面所述的另外一个问题,当收到了梁中书催促办案的札付后,济州府衙内的官员们为何每日理论不下了呢?谁与谁产生了分歧?分歧的点又是什么呢?

其实,分歧的点还是:这案子到底要不要查!产生分歧的两方是济州府尹为代表的官与何涛为代表的基层干警,当梁中书的札付到达济州府后,案情性质进一步得到了明确,生辰纲确实是在黄泥岗被劫了,杨志这个人也确实在逃,此时就算众人仍然想不通杨志为何会舍弃大好前途要做贼,但是现实问题摆在眼前,就是梁中书开始亲自言辞犀利的催办案子了,那这个案子在济州府尹的角度看来,自然就得开始查了。

可是,在何涛等一众基层干警眼里,这个案子却是更加查不得了,因为,现在看来,能迫使杨志真的舍命舍前途,策划了这个案子的原因不外乎两点:

其一,杨志受到了一伙亡命之徒的胁迫,被逼无奈只能合作,这群亡命徒带给杨志的恐惧远大于丢失大好前途与太师爷、梁中书的雷霆一怒。

其二,杨志本人真的就是这伙亡命之徒的带头大哥,那顺着线索查下去最后与这群人刀兵相向,作为基层干警,在没有武器方面绝对碾压的优势下,你真能保证自己有命活着回来吗?或者说你能保证自己还是个全乎人的回来吗?

所以,此时的何涛肯定要代表一众干警的利益,用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与济州府尹来拖。比如“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呀,只是这伙人做事甚是缜密,至今还是一无所获,我一定加紧督促下面的人去查”等等,作为济州府尹,你就算知道何涛在玩敷衍,那你又能怎么样呢?你自己跑去查?还是你拿着刀逼着他们去查?此时只是面对梁中书一封催办的札付,你就往死里逼着我们当差的去拼命,你也太不是人了吧!所以双方自然只能每日理论不下了。

然而,直到太师府府干带着太师爷的一纸公文来到济州府,事情终是到了再也没法回避的地步,我们先看看这位太师府干是如何与济州府尹言语的。

原文有写:府干道:“小人是太师府里心腹人。今奉太师钧旨,特差来这里要这一干人。临行时,太师亲自吩咐,教小人到本府,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要拿这七个贩枣子的并卖酒一人,在逃军官杨志;各贼正身,限在十日捉拿完备,差人解赴东京。若十日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走一遭。小人也难回太师府里去,性命亦不知如何。相公不信,请看太师府里行来的钧帖。”

意思很明显,我是太师心腹之人,这件事情现在避是避不开了,太师爷已经发飙了,你也别拿那些官话来敷衍我,我跟你交个底,十天内抓不到九个贼人正身,我的命保不保得住难说了,但是府尹大人你的前途肯定是完蛋了,怕不得只有去沙门岛走一遭了!

面对府干的言语中的威胁,与太师府的钧帖,济州府尹此时也立马明白了,是祸它躲不过了,但是我的官帽都要丢了,何涛你tmd还跟我在这里天天打官腔,老子死那也得捎上你一块啊。于是府尹唤了何涛出来,当着太师府干的面问了句你是什么人、黄泥冈的案子归你管吗?然后喝骂道“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郡诸侯,非同容易!若还违了限次,我非止罢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遭。你是个缉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祸及于我。先把你这厮迭配远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说罢在何涛脸上刺了个填空题,迭配某某州,至此何涛与府尹的命运才真正的系在了一根绳子上,但是!诶,官僚主义其中两个显要特点就是: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和法不责众!

所以当何涛被刺了面后,回到机密房中,面对一班手下,展示了自己的刺面、表达了自己的苦衷,希望众兄弟能给出个主意时。

原文有写:众做公的都面面相觑,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尽无言语。何涛道:“你们闲常时,都在这房里赚钱使用。如今有此一事难捉,都不做声。你众人也可怜我脸上刺的字样。”众人道:“上复观察:小人们人非草木,岂不省的?只是这一伙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府深山旷野强人遇着,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的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

这里一众做公的言辞正好印证了小生前面关于理论不下的分析“这一群人肯定是外地深山的强人遇见,劫了他们的财物,肯定都跑回山寨了,怎么抓得到,再说就算真的查到他们的窝,也只能看得他一看,何大人你不会真的逼着我们去玩这个命吧,我们人非草木怎么不懂你的难处,但是兄弟们一个月领多少薪水,你让兄弟们把头挂裤腰带上就为了他蔡太师的几担生日礼物,因为这个就逼着兄弟们去拼命,他们爷太不是人了,何大人,你就自认倒霉吧,好吗?”

小生在网上看到不少人评说这一段,说何涛没个心腹之人,出了事手下人都不管他,要不然这个案子破了他何涛就能升官发财了,对于这样的言论,小生还是得说,谁的命都是命,都有家人,在那个冷兵器时代,警察与贼并没有武器级别上的碾压优势,你换谁站在一众做公的角度上看这事,都得是这个态度。至于说何涛会开心地认为自己破了这个案子就能升官发财,且不说现在众人还默认是强寇大盗做的案,就算之后抓了白胜,摸清楚了只是晁盖这几个小混混干的,何涛都没想过要去继续破这个案子,我们接着往下看。

当何涛一脸苦闷的回到家,弟弟何清表示自己有线索知道是谁干的,何涛一脸陪笑的恳求弟弟救自己一救。

很多朋友读到这里就会认为,何涛的开心是因为弟弟查到了线索,其实不然,让何涛开心的真正原因是:终于有第三方人物来揭开这个线索,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裹挟众人往下走,为什么这么说,我们看,关于生辰纲的线索根本不难查,原文中何清说了,政府文书规定,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办文簿,记录来往客商,哪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每月官司都会来查照!

既然有这么明显的线索点,只要警察去问询走访一下,肯定能查到,可还是上面的原因,你何涛叫下面的人去查,下面的人会糊弄你,你何涛自己去查,下面的人会记恨你,何涛就这样被架住了,现在第三方人物来检举这个线索,那一众公人就没法回避了,也就只能配合何涛往下走了,至于出工不出力,那是肯定的!而且何涛自己也是一样的出工不出力,毕竟现在已经往下走了一步了,至于说最后能走到哪,那就只能再说了!

基于以上原因,何涛在得到线索后,他并没有自己带着线索回衙门行动,而是公事公办的带着何清来见府尹,紧接着果然抓住了白胜并搜缴到了部分赃物,众人审讯之下才知道原来就是几个小混混脑袋一热犯下了这案子,大家恍然大悟,合着之前都是在自己吓自己呀!

看到这里,小生还得顺带说一说白胜,不少读者说白胜不讲义气,出卖了晁盖众人,所以之后排座次的时候他作为梁山泊集团元老之一居然排到了末尾。

其实呢,梁山后来排座次的依据从来就不是先来后到,功劳大小,而是你上山前的社会地位、江湖名望、实力大小,我们只要看梁山创始人之一的朱贵、杜迁,协助宋江打下祝家庄的孙立、顾大嫂等人的排位就能明白了。所以,最后白胜能够摆脱小喽啰的命运,位于地煞星之列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于小生在这里跟大家要聊白胜的点,是白胜被抓后招供的过程,其实白胜从头到尾都是官府知道多少他说多少,并不存在主动出卖晁盖一说,原文有写:却好五更天明时分,把白胜押到厅前,便将索子捆了。问他主情造意,白胜抵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连打三四顿,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府尹喝道:“告的正主招了赃物,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那六人是谁,便不打你了。”白胜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六人来纠合白胜与他挑酒,其实不认得那六人。”知府道:“这个不难。只拿住晁保正,那六人便有下落。”先取一面二十斤死枷枷了白胜。他的老婆也锁了,押去女牢里监收。

白胜跟老婆被抓后,直被打的皮开肉绽也没松口,直到府尹喝到,捕头们已知是郓城晁盖,他才招认,说为首的是晁盖,至于其余六人自己实在是不认识!

当雷横朱仝夜闯晁家庄私放了晁盖并一众庄客,有那不走的庄客,之后被邻里抓捕招认出一者本乡里教书的吴学究,一个全真道人公孙胜,一姓刘黑大汉,三个石竭村姓阮的打鱼人,而后郓城县交割两个庄客于何涛带回济州府与白胜对口供。

原文有写:且说这众人与何涛押解了两个庄客,连夜回到济州,正值府尹升厅。何涛引了众人到厅前,禀说晁盖烧庄在逃一事,再把庄客口词说一遍。府尹道:“既是恁地说时,再拿出白胜来!”问道:“那三个姓阮的,端的住在那里?”白胜抵赖不过,只得供说:“三个姓阮的:一个叫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叫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是活阎罗阮小七。都在石碣湖村里住。”知府道:“还有那三个姓甚么?”白胜告道:“一个是智多星吴用,一个是入云龙公孙胜,一个叫做赤发鬼刘唐。”知府听了,便道:“既有下落,且把白胜依原监了,收在牢里。”随即又唤何观察,差去石碣村,缉捕这几个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