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是泥土的味道,
就是那种嵌在青砖缝里,浸润了刚下的雨水后,泥土散发出的味道。
张立睁开双眼。
蓝天,白云,窄巷子。
斑驳的墙上,依稀可见断断续续的粉笔划痕,写着:谁在这里尿尿,谁是王八蛋。
好熟悉,
好怀念,
红烧肉的味儿,好香。
“张立,你在哪,饭好了,老妈烧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院子里有人喊,声音从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面透过来。
“来了!”
张立推开门,走进去,把门口快要倒下的拖把倚在墙角。
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看着他笑,
掀开地锅的锅盖,从里面捞大块大块的红烧肉。
“原来你住校的时候,天天打电话回家,说学校的饭不好吃,就惦记着妈做的红烧肉,今儿我可是煮了两斤,保证你吃个够。”
说话的,是张立他妈。
院子里,还坐着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满脸皱纹,闭着眼睛打盹,口中念念有词:
“好啊,好啊,大夏天,下了场雨,就是凉爽了很多啊。”
那是张立他爸。
张立默不作声,走过去接盘子。
一手一个盘子,接了就往堂屋走,用脚尖勾起堂屋的门扇,走进去,钻进了左手边的门洞里,
把两盘红烧肉,放在桌子上。
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瓶酒,一个酒盅,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调莲菜,清炒上海青,番茄炒鸡蛋,还有三个装满白米饭的大碗。
张立拿起筷子,
又放下了。
他妈一边解围裙,一边走进来他爸跟在后面,拉开椅子,坐在了张立的对面。
张立给他爸和他妈分别递上了筷子。
他妈笑着接过去,他爸却没接,拧开酒瓶子,先倒了一盅,然后才接过来。
“饿了吧。”他妈夹过来一大块红烧肉,堆在张立的面前的饭碗上。
张立点点头。
拿起筷子,筷子头一戳那肉,通红的肉皮便烂了个窟窿。
夹到嘴边,闻了闻,
香气扑鼻。
送入口中,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就是那个味儿,
就是那个熟悉的味儿。
就着白米饭,张立大口咀嚼着,头也不抬。
“好吃不?”他妈问。
“嗯。”张立又夹了一块。
他爸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咂咂嘴,挑了挑眉毛:
“好吃就多吃点,吃完这顿,可就没下顿了。”
张立闻言,筷子抖了一抖,快要送到嘴边的红烧肉,掉进了碗里。
“他爸,你说这个干什么?孩子饿了,有啥事儿,吃完了再说不行。”
“行,你给他拿个酒盅,咱爷俩喝点。”
他妈瞪了他爸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走出屋子里,拿着酒盅回来时,他爸已经又自己喝了一杯。
“来,喝酒。”
他爸把两盅酒满上,其中一盅,推到了张立面前。
张立接过那盅酒,端起来,一仰头,灌进了嗓子眼。
辣,
贼辣,
出奇的辣。
“呵,好小子,长本事了。”他爸笑了,又给张立倒满。
这回,爷俩碰了一杯。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他爸问,“娶媳妇没?”
张立摇摇头。
他爸和他妈对视了一眼,一个在笑,一个眉头皱出个川字。
“看吧,我就说他没娶媳妇,男人,先立业在成家,娶了媳妇,就有了挂念,到时候再遇到什么事儿,就没这么洒脱了。”
他爸自己又喝了一盅,看着他妈说。
他妈锤了他爸一拳:“行,你猜对了,行不?
你厉害,你咋不去街口摆摊给人算命呢?”
“我可不干那劳什子事儿,好不容易得了闲,在家歇着不比什么都好?”
张立默默吃着,
眼里看到的,耳中听到的,
都是他记忆犹新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