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那么太平的世道,兵荒马乱,饥寒冻馁。人们麻木的过着一天又一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死在哪里,只能蜷缩在角落,等着死亡的来临。不知过了多久,连天的烽火渐渐熄灭了,震天的战鼓也不再惹人厌烦,人们试探的从闭塞的茅屋里探出了头,只有一匹快马奔驰过的音讯,遥遥地传来简单的话语:‘黄天归命,反贼已除!黄天归命,反贼已除!’人们这才知晓战争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但他们并不关心是哪个王活到了最后,他们庆幸的只是明天开始又能过上从前那样简单的日子了,有从前那样斤斤计较的邻居,有从前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素生活,有从前那样水涨船高的苛捐杂税……战火纷飞的日子还是比不过安稳的日子,生活苦点也就是勒紧裤腰带,打仗可是实打实的讨生活。人们大多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日子不见得会好过多少,至少不用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能活着总归是极好的。”
说来惭愧,那兵荒马乱的十数年我好似并未参与其中,我之所以还能轻松的诉说那段岁月,大概是因为深山老林并未受战火波及罢,八岁上山,山上的寒暑让我忘了人情冷暖,我并不在意上下如今何人称王,也不在意山下人们是否衣食无忧,我只在乎晚上的菜能不能添点肉味。
可是师傅告诉我,“你该下山了。”那我便下山,但在下山前,我还得让师傅他老人家入土为安,我本来觉着他老人家死了就是天高任我飞,海阔凭鱼跃。真到了这时候心里却没来有的有一阵悲怆,好吧,终归是死者为大,这山我是不得不下了,可我却不知下山所为何事,我花了一天一夜来安葬师父的尸体,又在师父的坟前坐了一天一夜,我看着这风光秀丽,山清水秀居然有了一丝丝羡慕,“师傅啊,您老算是安顿下来了,我挑的地儿不错吧,这风水不说称王称霸,也能包您投个好胎啊,”我擦了擦眼角,“就是风沙有些许大了,迷眼睛,算是美中不足吧。不过您老应该也不介意,求了一辈子的仙问了一辈子的道,结果还是尘归尘土归土,要说真有点用的话可能就是耐得住着清贫生活罢。长生无用啊,我们这寻得又是哪门子的道,天下大乱我们出世,好不容易太平了您就上杆子让我入世,您打的是什么脑筋呢?算了,问了您估计也就是摇着脑袋说什么道可道非常道之类的废话……过了今晚,我可就下山了,您这儿估摸着得冷清许久,少了我同您讲话不知道您是不是也会不习惯,不过就算不习惯也别急着拉我下去,我还没活够呢。不过下山应该也是凶险多几分,不知道明年我还有没有命回来给您老祭扫祭扫,要说真倒霉丢了性命,咱爷俩倒也是可以九泉下再相见了。”
又是絮絮叨叨了许久,我最后也是陪着师傅过了山上的最后一晚,醒转过来已是日过三竿,所幸我没什么行李,一个人飘飘然地径自下山去了。
八岁上山,而今我是二十有一,算来已是十三年未曾下山。十三年啊,真就成了到乡翻似烂柯人了。我在路上估摸走了几天也未见人烟,想要找人问问如今何年何月也无从问起,只能盼着早些遇见个活人。“可惜啊,百亩良田呐,若不是这连天的烽火,会是何种景象呢。”我望着荒废的田埂,无不叹息得到,“确实,若非战火,如今这块儿也应是安居乐业才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我扭头看见了一个笑容和煦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一袭白色衣裳明明行走于田野泥地之上,却偏偏不沾分毫,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眯缝的如一条细线,又有着难以言说的笑意。眯眯眼都不好惹,我不由得想起师傅曾经说的一句话,那少年自顾自的说:“我也是今日初来乍到此地,面对此景有感而发罢了,一路上所到之处所见之景也都如此大同小异,不由得有些悲天悯人了,不知兄台从何而来,又将发往何方?”
“我都不知道我要去向何地,也不过是无头苍蝇乱飞而已,倒是公子气宇轩昂,怎会在如此肮脏地界行走,还真是有些丢了身份呢~”白衣少年脸上笑意不减,只是微微摇头,:“这年头哪儿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不都是过一日算一日吗,又何谈什么丢身份?”这家伙话说的倒是漂亮,可这穿着打扮,举止言谈可不像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哥,不过人家不愿讲,我也不必问,萍水相逢罢了,我更在意的是如今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这是个不那么太平的世道,兵荒马乱,饥寒冻馁。……”
“原来如此,还真不是什么好日子啊……”
“确是如此,说了那么多,居然还没正式的认识一下,在下周云,阁下如何称呼?”
“顾涟。”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叫顾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