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间，特瑞雅是被蹲守在二人旁边的科蕾娜吓醒的。半蹲着的科蕾娜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让她有点发毛。

术士少女有种想要偷偷占有他人玩具却被撞破的羞耻感，而且自己之前还明确表示看不上这东西的。

那天许是没有伤口痛楚的打搅，少年直至中午才睡醒。科蕾娜在外头用临时搭建的土灶和铜壶烧好了热水，却没有主动为少年擦洗身子。

而是将木桶和方巾递给了正组装乐器的特瑞雅，术士少女不知道这怪力女脑子想岔了多少内容，科蕾娜那副面瘫脸极为有效地掩盖了其内心想法。

总之，自那一天后，三人间的关系似是发生了些许变化。

……

“一切都还顺利吗？”

正被胎记女孩宽解外衣检查伤口的少年，一脸若无其事地与特瑞雅交谈。

特瑞雅挠了挠脸颊，并没有选择避开视线。像是东极地域瓷人偶般，任人打扮摆弄的少年，至少在表面上并不会因为这种情况而尴尬。

“嗯，挺顺利的。”

明明还在醉酒状态的特瑞雅在面对少年时，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

售卖的这些器械和做旧的骑士乐谱，一共花费三人十五天的时间。这段期间，采买材料垫付的钱和重要钢制零件的制作都由术士少女来负责。

因此按照约定好比例，这次售卖的获利七三分，术士少女占七成。只负责出主意的少年和只会简单拼装的科蕾娜都觉得很公平。

若是没有特瑞雅的施法者身份和骑士家庭出身的背景，这些东西的来源都无法自圆其说。

而且不善言辞的科蕾娜也确实不适合谈判，术士少女能够用三十枚金克朗的价格卖出，已经远远超出少年心中的预期了。

科蕾娜从管事大人给的丝质钱袋内数出二十一枚分量颇重的，印有骑士之神徽记的金币。袋子里还剩下三枚金币，一些大小铜币和不同形制的各色银币。

倒不是管事大人想要赖账，实在是这小小的黑石镇很少用金克朗进行交易结算。管事大人一时间也拿不出太多足色金币，另外少年也有用金克朗换上些杂色货币作为平时开销的打算。

因此剩余的六枚金克朗，管事大人承诺在筹措完毕后会很快派专人送来，至于他是如何知晓三人住处的这就不言而喻了。

照理来说，此刻拿到这些金币的特瑞雅便没有继续留在这简陋棚屋内，可管事大人给予了术士少女绝佳的借口。

为了防止那个吝啬大叔克扣钱币，特瑞雅决定在这里等到剩余尾款结清为止。

有了这个理由，她便也大方地从怀里摸出那只剩浅浅一层葡萄酒液的混浊玻璃酒瓶，配着少年递给自己的抹了蒜泥蛋黄酱的全麦面包吃了起来。

蛋黄酱是少年自制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调料。只是一般在延边乱区讨生活的人，哪会浪费大量时间去搅拌蛋黄和橄榄油就为了吃面包时不被麦麸碎屑打扰胃口。

术士少女嚼着没有酸味的面包，对着瓶口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嘴里没感受到什么滋味，也没能压下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

她明白自己一旦现在立刻走人，那之后再想和科蕾娜与少年建立联系，就非常困难了。

不舍？

特瑞雅确实挺喜欢这十几天来和这二人的生活，总感觉和之前的自己那浑浑噩噩的日子不一样了。

似是有了目标，有了主心骨，对生活存了份真实的期盼。

更荒缪的是，少女隐隐感觉自己这个外界地位颇高的施法者居然试图从这个术法麻瓜身上寻求安心感。

难不成是和科蕾娜待久了，脑子都要被同化了？

可——

那静静躺在自己法袍特殊收纳夹层内的金克朗，则告诉她，自己这个施法者在赚钱方面确实比不上一个普通凡人。

看着绒毯边正将掰碎的面包一点一点喂给少年的科蕾娜，特瑞雅生出一丝无名的火气。

人家又不是双手都伤了，至于这么照顾吗……我也……哼！

狠狠咬了口手中的面包，特瑞雅不再看向二人这边。

……

临近黄昏，饱饮流光之色的赤火烟霞在天穹上铺陈开来，橘红的天空下，预示着可怖的夜幕即将到来。

一匹大型的陆地龙兽停在了棚户区三人的住所处，从这类似小型恐龙的地龙背上下来的是一位穿着考究的青年。

“抱歉，特瑞雅女士，提尔大人只凑出了七百银亚里。”

提尔大人指的就是与特瑞雅交易的黑石镇管事。术士少女没有发脾气，对方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资金不足，肯定是还有下文。

“作为补偿，提尔大人让我将这个交给您。”

“黑石镇白英街的房产租住契约？”少女眉头跳动，诧异于这处房子的位置，“这不是管事大人自己的住宅吗？他……”

将礼帽置于胸前的青年肯定了少女的猜测，他点点头，语气中带上几分感慨。

“嗯，提尔大人已经决定去高腐化区赚取贡献值了，房产问题也已和后续接任的管理者说明，特瑞雅女士不用担心。”

在听闻到“贡献值”三字后，特瑞雅及身后的科蕾娜尽皆沉默。

二人实在无法相信，上午还在为了一枚金克朗和她们争得面红耳赤的吝啬中年人。会在看到一线希望后，如此果断地前往高腐化区。

身无分文畏惧死亡苟活在低腐化区的年轻人不知其数，身为黑石镇最高掌权者的管事却会放手一搏。

不知怎地，少女心中有回想起初至此地时女骑士教训她们的话——

在心中存下一份虚假的希望，也总好过没有任何愿景的盲目活着。

“神说，逐光之人终将功成。”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寡言的胎记少女借用阿普婆婆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主神圣言，率先打破这似是为他人默哀的死寂。

特瑞雅诧异地回望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高大少女，或许是术士少女的思维依旧被酒精麻痹影响，她竟感觉自己眼中呆呆愣愣的科蕾娜有些看不真切。

青年男子施了一礼，露出苦笑，随后翻身坐上地龙。

“感谢你的祝福，小姐。我叫艾凡.贾里德，是延边乱区的传信人，这份祝福我一定替您带到。”